郭振家：凡中华儿女，皆有守土卫疆之责
因为精彩，所以此次年会几乎是场场爆满，然而，真正能称之为“火爆”的恐怕是上午的台湾场，议题是“两岸大势：2020统一关键节点？”。当前，正值两岸关系波谲云诡，台湾明年又逢“选举年”，台海局势到底何去何从，这些都吸引着两岸中国人和海外华人的热切关注。出席本场议题的嘉宾十分有对比性。中国大陆一方有几位将军和学者发言，而台湾由于前“立法委员”邱毅临时有事没有来，所以来自台湾大学政治系的张亚中教授成为台湾方面唯一代表，尤其是主张“和平统一”的他需要面对几位主张“不惜武统”的中国大陆将军，他的角色和发言就更令人瞩目。
原南京军区的王洪光将军做出了三个判断。第一个判断是，“台独势力”已经在岛内占了多数，这个趋势不可逆转；第二个判断是，大陆民众与台湾民众在统独问题上的意见背向而行、渐行渐远；第三个判断是，时不我待，若再有5-10年解放台湾、统一台湾的时候，恐将是两岸不可承受之重。张亚中教授表示，他希望大家多思考一下统一前的工作，特别是大陆要有一个大论述，因为“一国两制”（相当于）直接从“敌对”马上调到“统一后”，跨越太大了，跨越过程当中，台湾老百姓没办法跟大陆沟通。因此两岸要共同建筑统一大架构。在随后的探讨环节，两位明显声调升高，王洪光将军坚持认为统一时间紧迫，张亚中教授坚持认为应该争取人心。随后，国务院台办原副主任王在希认为，中国大陆还是要坚持做群众工作，他还说“共产党就是靠做群众工作起家的，如果做不好工作，我们其实应该检讨自己”，此刻现场响起了持久的掌声。
笔者认为，此次讨论的“武统”和“和统”其实并不存在本质的冲突。“武统”是看到了“台独”在岛内的迅猛发展势头从而做出了“时不我待”的判断，“和统”是看到了两岸虽有统一大势、但是攻心为上、只有民心才能心灵契合。如此而言，王将军和张教授的观点可以互补一下，即针对“台独势力”不放弃“武统”，针对普通台湾民众要长期争取民心，这两项其实都是大陆未来要积极展开的工作。
然而，张亚中教授的另外两个观点值得进一步商榷。一个是在“夜话”快要结束的时候，张教授提到：“曾经有中国驻美公使表态，美舰停靠高雄之日就是中国大陆武统之时。就好比，两岸兄弟俩，出现了美国与弟弟好，大哥不敢惹美国，就是把弟弟打一顿。这岂不是十分荒谬？”（本文将此称之为“亚中之问”）另一个观点是在上午发言之时，张亚中教授提到：“未来不排除，一些美国战略家不惜鼓动台湾跟大陆发生冲突，让台湾成为（另外一个）阿富汗，对美国来讲，‘牺牲台湾’有什么关系，可如果这样，中国就恰恰掉进美国的‘战略陷阱’，他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本文将此称之为“亚中之思”）
张亚中教授以上的观点也就是其长期坚持的“两岸一定要和平”，这个观点对于“亚中之问”和“亚中之思”是提纲挈领的。所谓“亚中之问”，我想持有这个观点的人在台湾不论蓝绿恐怕不在少数，甚至晚上在场的许多专家也频频点头。恐怕台湾人的思考是，大陆如果有“guts”（有种的意思），就应该对着美国去发力，欺负台湾算什么本事。那么，这样讲到底对不对呢？所谓“亚中之思”，大意就是中国大陆应该高瞻远瞩和冷静思考，不要上了美国的当，更不应该让台湾的未来“阿富汗化”，这对台湾以及中华民族都是悲剧。针对这样的两个观点，笔者长期研究国际战略和中美关系，想就未来台海博弈做出进一步的探讨。
其一，当前中美的基本态势仍然是“美攻中守”，这是十分明显的。虽然一些美国的战略家对于中国崛起很担心，但是从中美贸易战，到美国发动所谓“印太战略”来防范中国崛起，美国都是强势攻击的一方。而中方呢？基本上是“我方不愿打、但也不怕打”这样的姿态。所以，在台海问题上，美方从小布什、奥巴马时期的低调、谨慎介入的姿态，到现在的高调、积极介入的姿态，这是美方在主动调整对台政策。尤其是美国国会在过去三年来通过了一系列涉台法案，想带着台湾“一起玩火”，中国大陆反覆警告，事实上台湾是不听的。
其二，“亚中之问”的比喻是不恰当的，但又很容易误导听众。这一点我相信张教授是存在思维盲区，而非有意为之。原因很简单。我们可以设想两种场景。第一种场景：兄弟二人共同守卫祖业，突然来了一群陌生人到弟弟家抢劫。当然，大哥必会全力将抢劫之人赶走，并且关心弟弟家是否受到伤害。怎么可能哥哥把弟弟揍一顿呢？这样的哥哥确实是“脑壳坏掉了”。但是还有第二种场景：兄弟二人共同守卫祖业，然后这个弟弟勾结外人想谋求祖产分裂出去。兄长十分不高兴，当然要将弟弟揍一顿了，因为依据祖宗法制，共同守卫乃是世世代代应该肩负的责任，岂可“勾结外人”？所以，1949年至今，两岸虽然分治，但疆土都在“兄弟”手中（台湾守卫台澎金马、东沙、太平岛等），“兄弟”都有坚定守土之责，所以两岸和谈才有可能。美国当然是一个“外人”，哪怕势力强大，但也只能与弟弟保持社会经济往来，若重新军舰停靠甚至重新在台驻军，岂不是对当年“中美建交原则”的背弃？如此，中美恐怕会兵戎相见，遑论“断交”之虞。
其三，“亚中之思”很有深度，但这样的思考不应该仅仅告之中国大陆，更应该广泛地告之台湾民众。众所周知，在世界范围内尤其是中东，美国介入的广大区域不论是伊拉克、叙利亚、乌克兰还是阿富汗，最终都是陷入动荡不安的局势。中国大陆深知“两岸同胞血浓于水”、“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所以，事实上从“金门炮战”至今，两岸是处于长期的和平状态。然而，美国介入如果打破这样的和平局面，对谁的伤害最大？当然是对中国尤其是对台湾伤害最大。因为事实上确实是存在着一种可能，如果美国在台海进行重大军事挑衅，中国大陆岂能置之不理，台湾又岂能置身事外？那么就又回到“亚中之问”了，难道美国主动介入最终导致台海发生重大战事，台湾能够冷静地批判中国大陆、然后继续向美国献媚吗？恐怕再糊涂也应该意识到，美国才是最终导致台湾“阿富汗化”的“肇事者”！到时候，台湾痛不痛，看一看现在的中东各个乱国民众颠沛流离，再看一看现在台湾社会秩序井然、民众安泰，答案不言而明。
其四，坦诚而言，固然中国大陆应该反思，为什么对台民心工作进展如此缓慢，是不是哪些地方还做得不到位，还需要进一步换位思考；那么台湾是否也应该思考一下，为什么中国大陆“和平统一”的声音在不断下降、“武力统一”的声音在不断升高。“台湾安全”到底是什么？难道是随着大陆军事大发展，台湾然后军事大采购？眼下台湾的军力恐怕已经落后中国大陆很多，再搞“军备竞赛”也是徒劳的；亦或者，有些台湾民众寄希望于美国的支援。但是美国支援是要付出高昂的“保护费”的，看看现在美国对韩国与日本增加五倍军费的诉求，台湾准备好了吗？更何况，即便美国支援，中国大陆也有“必须统一、必定统一”的决心和意志，这一点，请台湾同胞切勿怀疑；所以，真正的“台湾安全”，应该是从中国大陆的将军口中说出来：“对台工作和平统一即可，武统完全没有必要”。这一点眼下还很困难实现，至于原因，民进党当局恐怕更明白。
所以，张亚中教授的发言很能启发大家对于两岸未来的思考。然而，台湾眼下的悲剧在于，张亚中教授已经并非舆论主流。至于，统一之前“大陆要有一个大论述”来吸引和说服台湾民众，实际上，中国大陆提出了统一之后“一国两制”，这就是一个论述嘛。如果台湾方面觉得这个论述不满意，也可以自己提出一个新的论述。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今年1月2日的讲话中所指出：“在一个中国原则基础上，台湾任何政党、团体同我们的交往都不存在障碍。以对话取代对抗、以合作取代争斗、以双赢取代零和，两岸关系才能行稳致远。我们愿意同台湾各党派、团体和人士就两岸政治问题和推进祖国和平统一进程的有关问题开展对话沟通，广泛交换意见，寻求社会共识，推进政治谈判。”这个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大陆期待台湾各界能够“开展对话沟通，广泛交换意见，寻求社会共识，推进政治谈判”。
只是令人不安的是，台湾当局在选举之前越来越与中国大陆进行切割，还通过所谓“国安五法”和即将通过“反渗透法”，两岸目前的氛围已经十分“阴冷”。这样的台湾同胞，如果有一天主动招引外来强权的军事进驻，难道中国大陆会很意外吗？所以，真正应该思考一下，台湾在“守土卫疆”方面，是不是做不好、或者不想做了？作为中华儿女，恐怕回答此问是不可逃避的吧！
（作者简介：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公共管理系副教授，中国人民大学中国对外战略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香港天大研究院特约研究员，主要研究中外大国战略比较、台湾问题与中美关系、政治学的理论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