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C论坛:特朗普回归白宫与中美关系未来四年展望
中评社╱题:“双C论坛:特朗普回归白宫与中美关系未来四年展望”
主办:中评智库基金会
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中国论坛
督导:郭伟峰 中评智库基金会董事长
主持人:文 晶(北京)中国论坛媒体传播主任
清华大学CISS博士后、助理研究员
评论员:宋 伟(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国发院研究员、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杜 兰(北京)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副所长
凌胜利(北京)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
国际安全研究中心主任
孙冰岩(北京)国际关系学院知识产权与科技安全研究中心副主任
国际政治系讲师
执行人:罗祥喜 中评智库基金会秘书长
王 平 中评智库基金会副秘书长
郭至君 中评智库基金会副秘书长
时间:2024年12月12日
地点:清华大学明理楼
文晶:开场白
欢迎各位来参加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和中评智库基金会一起主办的第四届双C论坛,这个论坛得名于中评智库(China Review Think Tank)和清华CISS中国论坛(China Forum)的首字母组合,这是我们两个智库之间一个常规的合作项目,从2023年夏开始,主要围绕近期的国际热点问题,邀请专家学者来讨论。中评社是这个项目唯一的媒体合作伙伴,负责对这个会议的内容进行报导,前面三届论坛都举办得非常成功。今天非常荣幸邀请到几位老师莅临现场,首先介绍一下与会学者,有中国人民大学国发院研究员、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宋伟,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副所长杜兰,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国际安全研究中心主任凌胜利,国际关系学院知识产权与科技安全研究中心副主任、国际政治系讲师孙冰岩。首先,请我们主办方之一的中评智库基金会副秘书长郭至君致辞。
郭至君:各位老师上午好,我是中评社国际部主任郭至君,非常荣幸能够邀请到各位老师来参加我们的第四届双C论坛,刚才文老师也介绍了,双C论坛是中评智库基金会与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中国论坛共创的一个常规合作项目,旨在围绕国际关系热点议题邀请有关专家学者举办“小而精”的论坛,深度剖析现实问题,并提出切实可行的应对之策。我们已于2023年5月、2023年12月、2024年6月分别就G7广岛峰会、中美元首旧金山峰会、时隔4年再复办的中日韩领导人会议为主题举办了前三届双C论坛,今天举行的第四届论坛我们将聚焦“特朗普回归白宫与中美关系未来四年展望”,探讨特朗普“二进宫”之后给美国政坛、中美关系、世界局势带来的各方面的影响。
此次论坛要商讨的重点问题包括:特朗普赢得本次大选的原因和美国当前政治格局的分析,特朗普再次入主白宫后可能的对华政策,特朗普上任后台海局势的变化,中美之间是否会有更激烈的贸易战、高科技战乃至在部分领域“脱钩”,以及特朗普政府能否结束俄乌和中东地区的冲突动乱……从其第一任期来看,特朗普的交易性和不可预测性给世界带来很多变化,也给中美关系带来很大冲击,时隔4年,他重返白宫,2.0版本的特朗普政府是否会更加难以捉摸?中方又应该如何应对?期待今天的深入讨论。下面把时间交给本场论坛的主持人——文晶老师。
文晶:谢谢郭秘书长,我们先请宋伟老师发言。
宋伟:特朗普第二任期对华贸易战或更激烈
特朗普能够赢得大选的原因是什么?凸显了美国怎样的政治格局?从最终的选举结果来看,特朗普获得超过300多张选举人票,获胜的幅度还是比较大的,但其赢得大选的过程并不那么轻松。在投票日之前不久,特朗普其实还是挺紧张的,甚至还做了一旦败选的准备。特朗普的副手万斯的表现也有很多争议,因此一些主流媒体、专家学者并不是那么看好特朗普。特朗普本人也没有想到会如此大幅度获胜,之所以特朗普选举人票大幅超过哈里斯,是因为美国“胜者全得”的选举人票制度,其实在摇摆州特朗普的优势并没有那么大。
虽然如今看起来是共和党控制了参众两院,也控制了总统职位,且在最高法院里也处于多数,但是其在两院中的控制力,尤其是特朗普能否将共和党人团结起来,还是未知数。目前来看,民主党和建制派对特朗普的制衡还是很明显的,说明接下来的美国政治并非是特朗普的一言堂,分权制衡的格局并未消失,我们也不用太过担心未来特朗普的对华政策、对俄政策会完全脱轨。
或许特朗普很想改善同俄罗斯的关系,甚至还有人提出,特朗普想通过联合俄罗斯来制衡中国、给中国施加更大战略压力。但是特朗普若真有这样的想法,至少会面临三方面制衡:其一,普京不会愿意接受这种提法。于普京而言,最好的做法还是他自己所说的“坐山观虎斗”,在中美之间保持相对中立,即便特朗普伸出“橄榄枝”,他也不会完全倒向美国。其二,欧盟也不会乐见其成。欧盟不会希望美俄之间改善关系,尤其是以压迫乌克兰做出让步的方式来改善美俄关系。欧盟社会对于俄乌冲突的敏感性以及对俄罗斯的不满和警惕程度比美国大多数人要强很多。其三,共和党内部的阻力。共和党的建制派对此非常反对,他们很强烈地反俄。因此,特朗普改善美俄关系的可能性不大,他在第一任期就没有做成,第二任期做成的概率也不大。
特朗普第二个任期的对华政策与第一个任期相比有没有不同之处?我认为,有一个不同就在于贸易战方面。中美之间的贸易战在特朗普的第二个任期内可能会更加激烈。特朗普此前称要将对华惩罚性关税增加60%,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因为对华关税增加的话,美国国内的通货膨胀也会大大上升。
从对今年美国大选的观察来看,特朗普之所以能够赢得大选,根本性的原因就是经济问题——由于通货膨胀,尽管美国经济的主要指标非常好看,但老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实质性改善,人民对现实很不满意。在这个情况之下,如果特朗普真的急剧提升对华关税,势必会进一步推高美国民众的生活成本。就算墨西哥、越南想通过跟中国脱钩而不卷入其中,但是他们自己生产不了这么多产品。从目前来看,未来中美贸易战肯定会进一步激烈,但是短时间也不会发展成特朗普所威胁的那样,所谓的“60%税率”也只能一步一步通过较长时间实现。特朗普的风格是“漫天要价、坐地还价”,向中国施加压力;在现实中,他这么做也会面对许多的制衡因素,例如建制派的反对、2026年中期选举的压力。
从目前显示的情况来看,特朗普可能更多地强调切断中国通过其他国家中转贸易的通道,比如向墨西哥和越南施加压力。特朗普有可能向经墨西哥和越南转卖到美国的中国商品或者这些国家的中国企业生产的商品增加更多关税,这会对我们的对外贸易产生比较大的负面影响。此外,近来欧盟也威胁要取消香港的独立关税区地位,这可能会带来很大影响,因为中国每年的出口有2300多亿美元是通过香港出去的。特朗普还会继续同中国的科技战,但他的“美国优先”是否会导致拜登政府打造的围堵中国的高科技联盟出现裂痕,还有待观察。
因此,美国不仅推动同中国脱钩,还迫使其他新兴制造业国家同中国脱钩,这种趋势值得我们高度关注。对于此,中国一方面应该想办法继续对外开放,另外一方面就是要启动国内的良好循环。
台海局势在特朗普上台之后可能会有更多冲突。总体而言,拜登政府还是比较瞭解台湾问题对中国的敏感性的。中国反复讲“台湾问题是中国的核心利益、是红线”,拜登政府对此是理解的,行动上是相对克制的。但是特朗普的风格是极限施压,尽管他不会真的愿意在台海地区发生一场直接的军事冲突,但是他有可能藉助台湾问题向中国进一步极限施压,采取“切香肠”的方式不断挑战中国的底线,中美双方在台湾问题上的摩擦斗争会更加复杂严峻。
从中方角度来看,中方在台湾问题上最重要的还是应该进一步划清楚自己的“红线”、讲清楚自己的“底线”,坚决回应,不让美方用“切香肠”的方式蚕食我们的底线。要让美方清楚,如果其跨越过这个底线,我们就会采取决定性的行动,包括军事行动。我认为,特朗普本人是不太可能真的有勇气在台湾问题上同中国直接开战的,在战争问题上特朗普一向的风格是非常谨慎小心。
在俄乌冲突方面,我认为,特朗普所谓的“一天之内就可以结束战争”的可能性根本没有。从目前透露的资讯来看,特朗普是想通过迫使乌克兰做出让步、让俄罗斯实际控制或者正式保有乌东四州的方式来结束冲突。对此,泽连斯基已经暗示,如果让乌克兰放弃乌东四州的话,他的底线是乌克兰要加入北约,而俄罗斯又不可能同意乌克兰加入北约,所以这就形成了一个死局、一个僵局,目前还看不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当然有一种可能是,特朗普通过大幅度减少甚至中止给乌克兰的援助,最后迫使乌克兰接受相关的“和平”条款。但还会面临一个变数,即欧盟会怎么看、怎么做?从目前欧盟领导人的表态来看,欧盟可能还会继续全力支持乌克兰,使得乌克兰不至于面临绝境,所以即便特朗普施加很大的压力,战争可能还会延续下去。
在中东局势方面,特朗普再度执政对地区的稳定来说有喜有忧。特朗普坚定支持以色列,有可能会进一步推动以色列和沙特以及其他阿拉伯国家的和解。但现在问题在于伊朗,因为特朗普对伊朗的态度一直是非常强硬的,所以接下来美国和伊朗的关系、以色列和伊朗的关系可能会进一步恶化。那就要看伊朗会做出一个怎样的回应,因此也不能简单地说特朗普上任后就一定能为中东带来和平的曙光。
文晶:谢谢宋老师,讲得很全面,基本上我们列出来的重点问题,宋老师都做了回应。下面我们有请国际关系学院知识产权与科技安全研究中心副主任、国际政治系讲师孙冰岩。
孙冰岩:从美国内政看大选以及特朗普团队构成
我主要做偏美国内政的研究,所以我从内政的角度分析此次大选及特朗普目前已成型的团队。
首先,此次大选体现出两个基本特点。第一,美国的政治极化并没有那么激烈。目前来看,特朗普赢哈里斯表面上赢得干脆彻底,但事实上如果仔细看摇摆州的数据,就会发现哈里斯比2020年的拜登在7个摇摆州加起来仅仅少了8万票,这说明在摇摆州哈里斯比拜登失去支持的程度并不低,但是在摇摆州针对特朗普的支持比2020年明显增加,这说明两党的基础选民对于本党候选人的支持度并没有下降,而因为这四年拜登在经济治理方面的失败,尤其是老百姓的相对获得感明显下降,导致大量的中间选民投向特朗普。所以,中间选民的投向很关键,这也印证了一个观点,即中间选民如果大量倒向特朗普,这也说明美国的选民结构依然存在,比如10%左右中间选民的大量存在,说明美国政治极化并没有那么明显。
第二,这次大选说明特朗普赢得干脆彻底并不代表特朗普和共和党所代表的保守主义理念的胜利,也就是说这并不是美国的主体选民对于特朗普的理念,或者是对共和党右翼的理念的一种背书,也并不代表美国的选民已经抛弃了民主党的认同政治,这是民主党左翼所推进的进步主义理念。
这次大选关键在于哈里斯失败或者哈里斯的问题太多,而不是特朗普赢得有多光彩,或者优势有多明显。如果我们再看一下这次大选,哈里斯在2024年大选,比2020年的拜登少了600多万张选票,哈里斯的选票主要丢在哪儿?不是丢在摇摆州,而是丢在了自家人,也就是民主党所控制的蓝州。在哈里斯比拜登少掉的这600多万张选票里面,光加州哈里斯就比拜登少了200多万张。在加州、纽约州、伊利诺伊州、新泽西州、马萨诸塞州这5个重要的民主党蓝州,哈里斯前前后后一共丢掉了500万张选票,这说明如果哈里斯连本来应该拿分的必答题都没有拿到,也就是说民主党党内对于哈里斯的支持热情比4年前支持拜登的热情明显的下跌了。
为什么会这样?很简单,因为8月份拜登在初选中表现非常不如人意,民主党高层非常急切地把拜登换掉之后,他们并没有经过党内的民主初选程序,导致民主党党内的选民根本就不喜欢这样一个他们自己没有选择上来的候选人。而且,哈里斯在成为民主党的候选人之后,她在竞选过程中并没有有效和拜登进行切割,也就是美国选民在经受拜登的4年失败的经济治理之后,他们没有看到哈里斯在执政理念方面的变化,这导致他们在2024年大选时宁愿选择一个他们可能不喜欢但是有变化的特朗普,而不是选择一个一成不变,虽然比拜登年轻,但是继续执行拜登政策理念的人。这导致2024年的大选并不能体现出美国选民对特朗普背书,而是对民主党尤其是对哈里斯的讨厌和背弃。
所以特朗普上台之后,他想当然的把这次大选作为美国选民对他的民粹主义理念或者反建制理念的一种背书。如果他这样想的话,他应该想想2008年的奥巴马,当时他也认为这是美国选民对他推行自由主义理念的一种背书,但是很明显他推行两年之后就迎来了美国的茶党政治和2014年中期选举的大败。所以特朗普如果真的这么想,他任命了大量的外来人去推行他的反建制派的政策,接下来他留下的很有可能是一个违背选民意愿的执政效果,而不是迎合选民意愿的。
特朗普现在任命的政策团队大概分为两种,尤其是在外交政策方面主要分为两派。因为特朗普喜欢做生意成功的人和拿枪打过仗的人,所以他现在任命的团队一派是商人帮,一派是军人帮。
军人帮包括在参议院军事委员会里面的鲁比奥,曾经拿过枪上过伊拉克战场、50岁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沃尔兹,进入国民警卫队的海格塞斯,以及当过中情局局长的拉特克里夫,这4个人是军人帮。军人帮在对华政策和对外政策上有什么特点?目前的观察来看,这些人有两个明显特点:第一就是意识形态极强,尤其是白人种族主义或者基督教原教旨主义,他们的意识形态是基于他们的价值观和理念或者是意识,或者是典型的白人至上主义的意识形态。在他们的概念里共产主义、伊斯兰极端主义、法西斯是美国的三大敌人,而美国在历史上已经击败了法西斯,击败了伊斯兰极端主义,接下来他们对华竞争对抗的目标就是击败共产主义,证明美国可以再打一场冷战,这是海格塞斯这些人的第一个论点。第二就是他们认为美国应该理直气壮地喊出对华冷战和对华脱钩。在2023年,耶伦和沙利文发表了对华经济政策的演讲,双方都提到一个共同的观点,就是他们不追求和中国的全面脱钩,只追求“去风险化”,但是这个观点遭到了沃尔兹,也就是特朗普现在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的抨击,他认为美国应该理直气壮地和中国打经济仗,也就是说部分脱钩或者部分“去风险化”已经被证明是失败的。
特朗普同时也任命了商人帮,商人帮的两个典型代表,一个是现在特朗普任命的财政部长贝森特,另一个是特朗普现在的商务部长卢特尼克。贝森特其实是反对对中国加征关税的,他认为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会影响美国的强美元政策,因为贝森特支持强美元政策,在特朗普时期他认为强美元政策会导致美国的贸易赤字继续增加,但是强美元政策长远来说有利于美国的全球霸权地位,尤其是美元霸权地位,所以他反对加关税。特朗普的商务部部长卢特尼克支持加关税,但是尽管支持加关税,他认为美国应该只对自己不生产的产品加关税,而不应该对所有中国的产品加关税。所以在商人看来,对中国无论是打贸易战或打官司战,一要讲理性,要注意对美国经济的负面影响。第二,对中国打关税战本身不是目的,而是要逼迫中国回到谈判桌上,这是商人帮的一个简单的思维。
所以,商人帮和军人帮在对华思维上有根本的区别。商人帮认为如果要为中国加压,加压本身不是目的,而应该达成贸易协定、经济协议,哪怕是在政治问题上也可以去谈判达成协议,但在军人帮看来,把中国当作下一个苏联来对付本身就是一个目的。所以这两派进入特朗普团队之后,我猜想他们会像特朗普第一任期一样各自推行各自的政策,也就是说在对华政策和外交政策议程上,他们会有各自的议程,这种情况下,如果汇总到特朗普那里很有可能出现冲突,造成白宫内部决策的混乱,这种混乱的结果是怎样的,我们目前不清楚。
特朗普现在任命的团队的第二个特点,就是这帮人是外来者,或者说他们没有很深的政治势力,他们不是共和党竞争派推荐的,而是特朗普自己挑选。和4年前相比,以前特朗普需要坐共和党这辆车,共和党给他推荐什么他就拿去用,但是现在共和党坐着特朗普的车,特朗普有了自己的团队及自己的选择,所以这帮人如果被任命进了特朗普团队白宫里面,接下来特朗普在决策方面不会再遭到反驳,很有可能不会再被下属教育,也不会被下属矫正他的对华政策,对外政策将更多的基于他的直觉交易思维。但重点是,如果特朗普有交易思维,他上台之后,对外政策会出现两种模式,第一就是他作为总统统领他身边的人,推行自己的政策议程。第二是他身边的人利用特朗普的交易思维去引导和劝说特朗普,表面上是交易思维,但事实上推行的还是美国传统自由国际主义战略。他上台之后会用哪种模式,我认为第二种模式会更具可能性。
结合特朗普第一任期的对台政策来讲,在第一任期,特朗普在对台政策上也没有说过好话,但事实上特朗普任期之内,美国对台军事援助应该是历史上最多的,特朗普第一任期时给台湾卖了180亿美元军火,是中美建交以来美国给台湾卖军火最多的。在他任期之内,特朗普通过了三个支持台湾法也是历史上最多的,美国历史上第一位正部级的,也就是卫生部长访问台湾,美国的助理国务卿访问台湾,如果不是他下台,美国的驻联合国代表也要访问台湾。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呢?我认为是特朗普受到建制派的影响,特朗普的建制派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内会利用中美贸易谈判的思维告诉特朗普:如果你想给中国加压,如果你想在谈判中给中国施加更多压力,你应该更多地打台湾牌,所以这就出现了下面的人控制特朗普的局面。
上升到接下来的对华关系,我认为,如果我们要处理好中美关系,或者实现中美关系的稳定,要让特朗普管住下面的人,而不是下面的人引导他、浸润他。特朗普上台之后,我们应该搞好中美元首外交,尤其是处理好习主席和特朗普的对话管道。对于很多中美问题,我们应该直接找特朗普,并且告诉特朗普:如果中美想达成好的协定,特朗普应该管控住下面的人,尤其是在对台政策或者其他涉及到中国核心和安全领域,尽可能避免特朗普下面的人利用中美谈判筹码或者施压筹码的意识,鼓动特朗普破坏中美关系。
文晶:谢谢孙老师,孙老师讲得非常简明扼要。下面我们有请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国际安全研究中心主任凌胜利。
凌胜利:论特朗普的权势个性
特朗普回归白宫,对于中美关系而言有很多令人担忧的问题,包括经贸、科技、台湾问题,以及中美在全球领域的合作。美国大选中,关于特朗普为何能大赢的原因分析五花八门,不过最突出的优势主要有两点。一是胜在经验,也就是说和哈里斯相比,特朗普更有经验,这可以给美国选民更多的安全感;另外一个是胜在经济,现在美国的经济民生问题堪忧,包括通胀居高不下,使得选民更倾向于“特朗普搞经济还是有两把刷子”。所以,美国大选反映美国选民是务实的,国内经济问题更多主导美国选民的投票偏好。
对我们来说,白宫易主对于中美关系有什么影响?和特朗普第一任期相比,可能我们对他的行为风格会更加瞭解,特朗普也会更加强势,当前的他是有权有势有个性。一是有权,无论是总统大选的选票,还是国会选举,共和党都是一边倒的胜利,也就意味着将来特朗普在政策的推行和立法方面可能会更加的顺畅,基本很少会遇到国会的阻力。二是有势,这和特朗普的行为风格有很大关系,他是一个比较专权的人,或者说比较重视权力、不太愿意放权的人,而且他对于敢挑战其权力的人态度非常强硬。这就使得其他人更多会顺从而不是冒犯他。其实从美国盟国对特朗普的态度改变可以看得非常明显。其第一任期时,一些盟国领导人还敢于向特朗普说“不”,表达出与美国不同的意见。不过特朗普的第二任期,其盟国估计对特朗普会更多地配合,至少冒犯的可能性会减少。第三是个性,特朗普的很多想法经常发生变化,他很灵活,有不确定性。所以在中美关系当中,和第一任期相比,他的第二任期有比较大的不同,因为第一任期他没那么有权有势,他还是有一点担心,就是作为一个政治素人能否处理好国家大事,这也促使他第一任期初期还是任命了一些有专业知识背景、有职业经验的官员,而这一次他更多的是选择和他价值观趋同的人员,而不是考虑专业技能匹配。当然,专业技能也有考虑,如果说两者之间出现冲突不能兼顾的话,肯定是选择和他价值观更趋同的,所以,这就意味着第二任期的政府会更加专权和强势。
尽管其政府内部也有不少问题,包括商人帮、军人帮等可能会有一些分歧。但毕竟特朗普有权有势有个性,这些问题在短时间内可能都不会成为他的麻烦。因为他和以前的总统不一样,特朗普并非职业政客出身,所以他可能不会花心思去处理这些复杂的关系,或者说至少不是他的优先任务。
关于台湾问题,特朗普在第一任期还没上任前就提出台湾问题可以做交易,当时遭到中方的坚决反对,使其意识到台湾问题是中美关系的前提条件和政治基础,不是可以随便交易的筹码。因而特朗普第一任期时期,虽然对台湾不断进行军事援助或军售,但明面上还是坚持“一中政策”,并未出现军事危机。到了拜登政府时期,其实是在虚化“一中政策”,实际是加强美台关系,但也尽量避免出现台海危机。现在我们认为,特朗普政府的对台政策目前不确定性可能更大,但是灵活性可能更强。如果从特朗普的第一任期,包括他在2024年大选期间的表态,其实可以发现特朗普对台湾问题是保持模糊态度,既没有斩钉截铁地说一定会保卫台湾,也没有说要放弃台湾,所以台湾在他的政策里面,主要还是放在中美关系里面,把它作为交易筹码,他会拿这个筹码敲打中国。
所以我们要警惕,关于“台湾问题是重中之重”的表态是必要的,但实际上跟美方的表态并不是我们解决台湾问题最重要的办法。因此,一方面,需要表明台湾问题是中美关系的前提和基础;另一方面要增强中国对台湾问题的自主可控性,增强抗外部干扰能力。可以预计,特朗普肯定会将台湾问题作为筹码不断炒作,甚至是激化台湾问题来和中国博弈,但实际上特朗普是个“和平主义者”,不愿做赔钱的买卖,所以在台湾问题上爆发军事冲突,这是特朗普政府无法承受的,而且一旦中美关系完全走到这个情况,美国也会面临着战与和的选择问题。特朗普精明敛财,所以他不愿意介入台海军事冲突。
如果把台海危机升高到一定程度,就意味着特朗普政府面临着兑现承诺的信任危机。因此,特朗普一方面会加码去激发矛盾,但另一方面还是会有一个上限。因为中方已经把这个问题表现得很明显,而且从佩洛西窜访台湾以来,我们对台的举动已经显示了非常强的意志,包括现在环台湾岛的军事演习,这是促使美国对于介入台湾问题的成本预期的增加。所以,相互都在提高对方的成本,但是出现大的冲突风险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更需关心的可能还是中美之间的贸易战等问题。在贸易问题上,特朗普的表态也非常明确,一是对所有的进口的商品加10%的关税,对中国是要60%,对“操纵汇率”或不使用美元的国家可能要100%,甚至要说取消全部的和中国的贸易,所以其实这个思路和他第一任期非常相似,即谈判的筹码具有多样性。他希望通过不断加码的方式来施压,然后强迫他的谈判对手尽早缴械投降。但问题是如果在前面的一个筹码达成共识之后,特朗普政府是否能保证后面不会变卦,不会有新的筹码,所以这是很复杂的。当然,贸易问题也反映很明显,一些贸易可能很敏感,但是一些普通的民用的消费品可能对于美国来说也没有什么,因为即便是加了关税,买中国东西也还是更便宜,所以美国民众肯定还会买。
显而易见,特朗普的贸易政策延续了其此前四年任期期间所采取的贸易战和关税大棒手段,有所不同的是更加细化和系统,形成一套完整的以关税和最惠国待遇等为工具的对他国经济施压方法,其中更是将中国进行区别对待。特朗普的严苛贸易政策将对中美两国和全球经济产生负面影响,该贸易政策将严重打击中美两国经济。据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研究发现,对某些进口产品加征关税可能导致美国国内生产总值减少0.64%,中国减少0.68%,这会导致美国消费者面临更高的商品价格及潜在的就业损失。如果中美之间的贸易完全取消,则对双方经济的影响会更为严重。与此同时,这种激进的贸易政策也会引发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的受阻,严重破坏市场规则和国际贸易秩序,会使原本复苏乏力的全球经济雪上加霜。
但在高科技领域,特朗普现在已经有比较好的基础,拜登立了很多法,这些立法特朗普还会接着延用,甚至还会有新的立法。当然这里面有一个可能性,就是像马斯克等人对美国政府对高科技领域的一些监管,感到不太满意,包括特朗普本人在竞选中强调不会通过政府补贴的方式来要求美国企业或者盟国的企业来配合政策。
在高科技领域,美国政策可能的调整对中国有三方面的影响:第一,美国政企的合作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如果政府不给企业提供补贴,企业还要不要完全追随政府去进行科技遏制,特别是在很多企业在华有着重要的市场利益。第二,美国与盟国之间的合作是否有变化。如果美国自己的企业和政府态度分歧,盟国的企业会不会配合。显然,美国对华科技遏制在当前与其盟伴体系的配合极为重要。这也意味着是美国的“小院高墙”或“大院铁幕”的有效性。比如在半导体领域,联盟合作就极为重要,日本、韩国、荷兰这些国家是否会完全去配合美国?如果美国对盟国不再提供胡萝卜,而只是大棒的话。一般而言,企业先要考虑它是要活下去,而不是所谓的“政治正确”。所以至少这两个方面的变数意味着特朗普在高科技领域可能会来势汹汹,但是能不能得到落实还不确定。第三,从中美关系层面来说,中国在高科技领域已经基本丢掉幻想,自力更生,其实反映了一方面中国对美国政策调整的松动性的预期很低;另一方面也反映尽管中美在高精尖技术方面还有差距,但中国的科技并未非常落后,在多数领域它还是够用,随着时间延续,坚持国产自主缩小差距,更加依赖于自身,才能促进中国科技自立自强。
国际安全方面,俄乌、中东、朝鲜半岛或者南海,这些都是中美关系有所涉及的问题。目前有不少报导认为特朗普的团队已经在为俄乌冲突的解决做了各种方案,其中一条重要的思路是实现乌克兰东部地区的自治和乌克兰加入北约之间达成交易。显然,这个交易的实现肯定非常困难。所以未来双方的谈判还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由于缺乏像以往美国那样的强力支持,乌克兰的态度会不会出现转化也有待观察。但是,特朗普肯定不会很快从欧洲撤出,这涉及到承担的政治责任,也就是说放弃了乌克兰对特朗普而言是要被历史追责的。所以他肯定不会很快放弃乌克兰,但特朗普会减少美国的责任,战略投入会变少,要求盟友承担更多,如果交易达不成,那么特朗普可能破罐子破摔。俄乌冲突解决的关键问题之一是要不要在北约和俄罗斯之间有一个缓冲地带,可能分歧就在于缓冲地带是乌东地区还是整个乌克兰。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欧洲国家对于乌克兰加入北约是什么态度,是否都是高度一致的,我对此是表示怀疑。如果乌克兰要加入北约,对欧洲国家来讲就是乌克兰要把其和俄罗斯的事情处理得相对乾净一点,不要把麻烦带进来。所以,不仅要考虑美国的态度,欧洲国家的态度也很重要,因为最重要的投票不是美国一票就能够决定的,所以俄乌冲突不会那么快解决。
中东局势中,美以关系很重要,在特朗普时期美以关系相对于拜登时期会有所改善。不过在美以关系之外,特朗普政府的态度可能会更加强硬,比如美国和伊朗关系会不会再度恶化,因为特朗普第一次执政期间就撕毁了伊核协议。这次特朗普重新执政会不会“秋后算帐”,如果美伊关系再度出现大的冲突,将对中东地区局势产生更为严重的影响。但从总体来看,中东地区的局势可能越来越难以得到公正性的解决。在中东地区,以色列可能也不需要美国太多的说明,只要美国不阻碍以色列,实际上以色列的军事实力是够用的。因此,如果特朗普对以色列持一个更加放任的态度,国际社会去维护公平正义会更加困难,中东局势可能会更加糟糕。
文晶:谢谢凌老师,凌老师也讲得全面,下面我们有请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副所长杜兰从亚太的视角给我们做一个分析。
杜兰:论特朗普强势回归白宫的影响
一、总体判断:
一是特朗普强势回归,更加自信地追求自己的目标,首先任命那些坚定支持特朗普主义的人,其次才是政策的执行者。未来几年可能会见证特朗普主义的强化。特朗普在确定优先事项上将表现出更强的决断力和更少的约束,同时仍旧保持其不可预测性。二是重心在国内,政治上改革深层问题,公务员改革,经济上减税,通过加关税来抵消,文化上回归新教传统,反对移民。三是国际事务上战略收缩,将继续走向保守化、孤立主义和保护主义,“美国优先”理念将得到进一步强化,实用主义和“交易性”色彩将更加突出,强调外交政策应该基于现实需要、与资源相匹配。同时,特朗普团队的孤立主义外壳下包裹着霸权主义思想,强调在外交中维护美经济利益、国家安全和全球领导地位,优先议程是俄乌冲突和中东。
在印太战略上,短期内可能不会有太多变化、不是优先方向,按照政策惯性会延续一段时间,但长期看会是战略重点,为遏制中国的需要,可能出台印太战略2.0,更加聚焦对华战略竞争。
拜登政府任内排除俄乌和中东的干扰,保持了对印太地区的关注和投入,主要依靠盟伴,注重长期性布局、系统化推进、精细化操作和机制化建设,表现出较强执行力,主要进展:一是亚太双边同盟得到冷战后前所未有的拉紧,美日、美韩、美菲等多组双边同盟强化升级;二是小多边盟伴合作纵深推进,美日印澳(Quad)、美英澳(奥库斯)、美日韩、美日菲、美日澳等机制化架构圈层嵌套;三是军事安全布局深度调整,一体化威慑阵线前压;四是推进产业技术对华围堵,促推亚太产供链“去中国化”,一手推动“印太经济框架”“晶片四边联盟”等“小院高墙”,诱压地区国家对中国局部精准“脱钩”。
从这个角度看,美国亚太同盟体系的结构性变化和机制化的发展,会对特朗普第二任期的亚太政策形成比较强的制度性约束。在特朗普执政初期,估计对亚太方向的关注投入会比较有限,估计不会颠覆拜登时期框定的基本路线,美国和地区盟伴的合作还会沿着既定的规定运行一段,表现出一定的政策惯性。但未来特朗普政府还会推出2.0版本的印太战略,可能表现出几个特征:
第一,对中国的指向性会更加突出,手段更加强硬,手法更加简单粗暴。在战略目标上,特朗普1.0版“印太战略”核心目标是加强美在印太地区的军事存在,遏止中国不断增长的地区影响力。特2.0版“印太战略”将把矛头进一步对准中国,更加聚焦提升美在地区实力地位,注重强化军力优势,攫取经济利益,旨在阻止中国崛起,遏制中国在地区不断增长的影响力。拜登政府还强调要塑造中国的周边环境,要竞赢中国,特朗普政府不会绕那么多弯,会直接把矛头对准中国。目标就是更加快速有效地阻止中国发展崛起,对中国的遏压手段会更加强调运用军事、经济和技术等硬实力。
第二,美“印太战略”将侧重单边主义手段,轻视多边协调,退出“印太经济框架”等经贸合作多边机制,仅在安全领域推动与盟友多边合作;在政策议题上,侧重军力、经济、技术等硬实力较量,将频繁挥舞关税大棒,弱化制度竞争和价值观色彩。在联盟政策上,会拿安全承诺跟盟友做交易,在同盟关系中会强调美国的主导地位,促压盟友跟进配合美国的遏华举措,承担更多责任。
二、地区国家的反应
日韩澳菲等地区主要盟友争相向特示好,谋求对特施加影响,同时也对特政府疏远盟友倾向感到担忧,对其贸易打压可能保持警惕。
日本一是抓住拜登剩余任期,进一步固化双边同盟机制化合作,增大特政府上台后翻盘难度;二是准备与特政府重启防务费用分担磋商,打算以适度让步换取美履行安全承诺;三是针对美贸易施压,拟通过扩大对美投资等作出应对;四是针对中美“贸易战”“关税战”前景,对其在华产供链影响加快评估调整。
韩国则是担心特朗普与金正恩直接沟通,达成一定共识,完成第一任期未完成的事业。也担心特朗普会要求韩国承担更多防务费用。不过美日韩三边机制可能会保留。
澳大利亚国内则担心特朗普对奥库斯态度是否会转变。目前奥库斯在核潜艇建造等核心问题上仍存障碍,进展有限,如美不能从最高层推动合作,恐怕难以有效落实此前达成的协议。但澳外长黄英贤表示相信特朗普不会破坏奥库斯机制,因美国内两党均支持该合作机制。
菲总统马科斯第一时间祝贺特朗普当选,重申菲律宾将全力打造同美国“牢不可破的同盟”“持久的伙伴关系”。迈克·蓬佩奥是第一位将美国在《共同防御条约》下的承诺范围扩大到南海的国务卿,特朗普第一任期推进美菲《加强军事合作协定》。菲国内预计美将加大对菲武装,包括部署中导系统,但对美履行拜登政府对菲投资承诺不乐观。杜特尔特与特朗普关系较好,马科斯政府也将加紧与特朗普及其核心圈子建立个人关系。
东盟其他国家多采取观望态度,认为特朗普上一任对东盟关注有限,拜登政府口头承诺远大于实际投入,东南亚并非美外交议程优先议题,受美国政策调整影响总体有限。东盟国家更为担心中美竞争激化会加剧地区选边站队压力。越南等依赖对外贸易的国家更为关注特朗普政府经贸政策带来的冲击,担心美加征关税影响其经济,甚至遭受美贸易制裁。柬埔寨、泰国、老挝等国认为来自美方民主人权等价值观方面压力将有所减小,但印尼、马来西亚与美在中东问题上矛盾或加深。
特朗普会保持对印度的拉拢,做强美国、打压中国都需要印度。印度认为特朗普政府可能会继续优先考虑与印度的国防供应链、网络安全、太空等高科技领域合作,防务关系可能会进一步加强。“美印关键和新兴技术倡议”(iCET)和《印美防卫加速生态体系》(INDUS-X)等现有合作框架预计可获得发展势头,进一步巩固印度作为“印太”地区制衡中国力量的地位。
三、影响
(一)美同盟内在凝聚力恐有所减弱。特朗普开启第二任期后,一方面美国可能会产生“被卷入”冲突的风险厌恶心理,如朝韩半岛、中菲南海,寻求与中俄朝领导人做交易,盟友“被抛弃”的安全焦虑将上升;另一方面,美仍将强调确保盟友分担安全成本、履行同盟义务,以对盟友的安全承诺为筹码,同盟关系中呈现“讨价还价”,更多表现为围绕美军驻留费用分担的“讨价还价”,通过“安全绑架”盟友促使其共同行动。短期来看,受限于安全诉求,盟友或选择被动跟随。但长期来看,美国外交政策的不确定性或进一步推动盟友加速追求长期“战略自主”。日《朝日新闻》社论称,特的回归将使以日美同盟为基轴的日外交安全面临考验,日政府谋求与特政府建立良好关系固然重要,但需摆脱对美一味追随依附,而应该通过开展国际协调体现日外交主体性,为缓和美中关系紧张发挥桥梁角色,并与广大印太国家加强合作,联手阻止美单边主义。
(二)美主导的小多边机制会延续,但可能趋于松动。QUAD等机制将更多聚焦安全议题,在气候变化等治理问题上合作弱化,提供公共产品意愿和能力降低。分化为太平洋和印度洋,更多依赖小多边。
(三)美对“印太”地区军备投入或加大,对华“一体化威慑”战略升级。特朗普政府重视军事上的对华遏压,可能加快中导、战略核资产的前沿部署、加快落实核常融合的太平洋威慑倡议、一体化威慑理念,表现得更加激进大胆,并且还会依托日韩的军工产能,来加快美国在先进导弹、军舰战机、常规武器弹药的生产和前沿部署维护。美日、美韩、美菲等双边同盟仍将致力于提高两军互通性和快速反应能力,推进指挥和控制系统的一体化。特朗普执政时2018年退出中导条约,美或在中国周边加快部署中导等更多进攻性武器。美如与俄在乌克兰危机上达成和解,预计将把大量军费和武器援助从欧洲撤出,更多部署到“印太”地区,强化在我周边军事存在,提升对华“一体化威慑”能力。
(四)对朝政策调整。韩国最担心的美朝交易,是美国默认朝鲜拥核、以核冻结为前提来进行关系正常化谈判。美对韩延伸核威慑承诺松动的话,这就可能刺激韩国的自主拥核。《韩民族报》认为,朝鲜可能趁机要求美国承认它的核武地位,如果这样,韩国的安全环境将面临更大的风险。
(五)特朗普新政府南海政策变化不大,还会继续以南海问题制华的政策。特朗普本人对南海兴趣不大,第二任期南海不是紧急优先议程,可能主要交给幕僚、顾问和军方。鲁比奥本人非常关注南海,也非常强硬,立场鲜明,写过两篇文章,比如为什么菲律宾对美国很重要。特朗普第一任期放手后幕僚做了很多事,增加了航行自由行动频次,加强了美越关系。同盟角度,特朗普有交易性态度,但对南海问题影响不大,尤其对于美菲同盟,不能以成本收益角度分析。菲律宾不可能交保护费,基地建设现在都是美国在投费用,美国也不会收保护费,菲律宾对美国布局台海有重要意义。菲律宾也在说服对美国重要性,希望影响美国对菲政策。美对在菲基地建设还会继续投入,也会推进菲提起二次仲裁,帮助菲律宾的舆论战、法理战。此外,美军方将有更多自主权力,冲在前面,海上擦枪走火可能性上升。
(六)地区国家戒备特朗普政府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寻求更加多元产供链。中美贸易竞争使得亚太地区国家对地区贸易制度构建“左顾右盼”,希望通过对冲战略尽量降低风险。尽管自特朗普上届任期以来,美国对中国的双边贸易逆差有所下降,但美国对其他亚洲出口国的贸易逆差却大幅上升——这意味着美国可能会对其他亚洲出口国进行更严格的审查。2023年,韩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达到444亿美元,创下纪录新高。美国是韩国贸易顺差的最大来源国。2024年第一季度,中国台湾地区对美出口达到创纪录的246亿美元,同比增长57.9%。2024年1月至9月,越南对美国的贸易顺差为900亿美元。印度和日本对美国也有贸易顺差:日本的贸易顺差保持相对稳定,而印度的贸易顺差近年来略有增加。高盛在报告中提出“由于特朗普及其潜在内阁把执政重点放在减少双边贸易赤字上,因此存在一种风险,即特朗普政府可能会以一种‘打地鼠’的方式(来处理贸易问题)。假如双边赤字迅速增长,最终可能会促使美国对更多亚洲经济体征收更多关税”。为缓解高关税政策带来的冲击,地区国家对华贸易合作需求上升,或调整对华政策,并进一步推进产供链多元化。部分地区国家或有意愿主动强化CPTPP、RCEP等地区多边经贸合作框架,推动地区经贸合作和一体化。
文晶:谢谢杜老师,我们这个环节各位专家的发言先到这里,下面进入我们的自由讨论补充环节,我先来抛砖引玉一下,我主要研究美国的中东政策。从2023年10月7日以来,中东一直在不断发生一轮接一轮的冲突。从奥巴马任期开始,在“亚太再平衡”的政策主张下,美国其实对中东都呈现出战略收缩的动态。从奥巴马到特朗普,再到拜登以及现在特朗普的第二任期,这种态势基本上不会变化。
叙利亚的政权更迭发生之后,特朗普的一个表态非常清晰,他说:“叙利亚现在是一团糟的,他们不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应该跟他们有任何关系,所以这不是我们该去做的事儿,就让他们继续,不要做任何干涉。”所以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在叙利亚问题上,之前更多是俄罗斯和伊朗在发挥作用,美国可能在以前有一些动作。但是我认为,在特朗普第二个任期,至少在叙利亚问题上,特朗普不会允许美国调动更多力量去干涉。在叙利亚的这场冲突中,最大的赢家可能是土耳其和以色列。美以关系在特朗普的第二个任期或会进入下一个蜜月期。
在特朗普1.0任期的时候,无论是亚伯拉罕协议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的首都,还是将美国大使馆从特拉维夫搬到耶路撒冷,或是承认了以色列占领叙利亚戈兰高地的主权,都算是特朗普政府的作为。亚伯拉罕协议完全是为了在中东给以色列搭建一个小多边,通过协议的方式让以色列与这些阿拉伯国家关系正常化。
美沙关系也将进入下一个蜜月期,因为小萨勒曼王储跟特朗普本人的关系非常好。特朗普在中东地区会把以色列和沙特作为两个重要的同盟支点国家去发展,继续维持在中东的战略存在。美国在中东的战略收缩是一个必然的趋势,但它要通过跟同盟国家的关系来保持其战略影响力,同时要减少战略投入。
但是与拜登不同,特朗普不是一个注重构建同盟国关系的总统,他不搞美国以前传统的那一套。我很好奇在特朗普2.0时代,他会怎样去处理这些同盟关系。在之后特朗普的2.0时代,这些小多边还会继续存在吗?后续会是怎样的一个发展态势?今后特朗普无论是在亚太、印太还是在中东,将通过怎样的方式去维护美国的影响?这是我特别关注的问题。
杜兰:关于台湾问题我补充两句,我很同意前面几位老师说的,美国其实是很不想打仗的,美国更担忧中国在台湾问题上主动采取行动改变一些现状。美国从去年开始一直在做的就是想稳定住形势,不希望两岸形势被打破,所以美国现在是一个求稳的心态。我认为特朗普也是这样,他不希望这方面有什么变化,战争更是美国最不希望看到的。
特朗普有一次接受采访说中美关系是一张大桌子,台湾是其中一个“笔尖”,这说明他也是把台湾问题看成是中美关系中的一部分,或者说是美国对中国大陆的一个筹码,一个谈判的要价。另外台湾对美存在顺差,还有芯片的问题,特朗普也会拿这些去跟台湾要价。他本身可能对台湾问题没有那么多的瞭解,更多是看他身边人怎么去影响他,还有就是看台湾当局本身的反应。
文晶:好的。谢谢各位老师的精彩发言,我们今天上午的议程都完成了,感谢四位老师在百忙之中来支持我们的双C论坛,也感谢郭秘书长,我们继续长期合作,今天的会议就到此圆满结束了。
评论员简介
宋伟: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日本早稻田大学博士,现任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人民大学国发院研究员,兼任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安全研究院副院长、北京高校国际政治研究会副会长、中国国际关系学会常务理事。已经出版专著三部、译著三部,发表学术论文七十余篇。
孙冰岩:国际关系学院知识产权与科技安全研究中心副主任、国际政治系讲师。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法学博士,曾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波士顿学院访学。在《现代国际关系》等核心期刊及《人民日报》等主流报刊发文数篇。研究方向为美国政治与外交。
凌胜利:中国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教授,兼任外交学院国际安全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对外交流与外事管理研究基地研究员。外交学院国际关系专业博士,主要研究领域涉及亚太安全、中美关系、中国外交、大国战略等。在《世界经济与政治》《当代亚太》《外交评论》《国际问题研究》《国际政治科学》等刊物发表核心期刊论文60余篇。编着6部,包含《分而制胜:冷战时期的美国楔子战略研究》、《中国特色大国外交》、《中美亚太主导权竞争:大国博弈与地区回应》等,并主持国家社科基金“中美亚太主导权竞争及其影响研究”(2016)“百年变局下的中国外交能力建设”(2021)等国家级、外交部等省部级及以上项目10多项。
杜兰: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副所长、副研究员。研究领域是美国亚太政策、中美关系、中国周边外交。主要学术论文有“中美竞争背景下的美国对东南亚安全政策”、“罗兴亚人危机凸显美缅关系的深层困境”等,并在光明网、大公网、北京周报、亚太日报等多家媒体上发表过多篇时评文章。
(全文刊载于《中国评论》月刊2025年3月号,总第327期,P136-150)
中评社╱题:“双C论坛:特朗普回归白宫与中美关系未来四年展望”
主办:中评智库基金会
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中国论坛
督导:郭伟峰 中评智库基金会董事长
主持人:文 晶(北京)中国论坛媒体传播主任
清华大学CISS博士后、助理研究员
评论员:宋 伟(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国发院研究员、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杜 兰(北京)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副所长
凌胜利(北京)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
国际安全研究中心主任
孙冰岩(北京)国际关系学院知识产权与科技安全研究中心副主任
国际政治系讲师
执行人:罗祥喜 中评智库基金会秘书长
王 平 中评智库基金会副秘书长
郭至君 中评智库基金会副秘书长
时间:2024年12月12日
地点:清华大学明理楼
文晶:开场白
欢迎各位来参加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和中评智库基金会一起主办的第四届双C论坛,这个论坛得名于中评智库(China Review Think Tank)和清华CISS中国论坛(China Forum)的首字母组合,这是我们两个智库之间一个常规的合作项目,从2023年夏开始,主要围绕近期的国际热点问题,邀请专家学者来讨论。中评社是这个项目唯一的媒体合作伙伴,负责对这个会议的内容进行报导,前面三届论坛都举办得非常成功。今天非常荣幸邀请到几位老师莅临现场,首先介绍一下与会学者,有中国人民大学国发院研究员、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宋伟,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副所长杜兰,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国际安全研究中心主任凌胜利,国际关系学院知识产权与科技安全研究中心副主任、国际政治系讲师孙冰岩。首先,请我们主办方之一的中评智库基金会副秘书长郭至君致辞。
郭至君:各位老师上午好,我是中评社国际部主任郭至君,非常荣幸能够邀请到各位老师来参加我们的第四届双C论坛,刚才文老师也介绍了,双C论坛是中评智库基金会与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中国论坛共创的一个常规合作项目,旨在围绕国际关系热点议题邀请有关专家学者举办“小而精”的论坛,深度剖析现实问题,并提出切实可行的应对之策。我们已于2023年5月、2023年12月、2024年6月分别就G7广岛峰会、中美元首旧金山峰会、时隔4年再复办的中日韩领导人会议为主题举办了前三届双C论坛,今天举行的第四届论坛我们将聚焦“特朗普回归白宫与中美关系未来四年展望”,探讨特朗普“二进宫”之后给美国政坛、中美关系、世界局势带来的各方面的影响。
此次论坛要商讨的重点问题包括:特朗普赢得本次大选的原因和美国当前政治格局的分析,特朗普再次入主白宫后可能的对华政策,特朗普上任后台海局势的变化,中美之间是否会有更激烈的贸易战、高科技战乃至在部分领域“脱钩”,以及特朗普政府能否结束俄乌和中东地区的冲突动乱……从其第一任期来看,特朗普的交易性和不可预测性给世界带来很多变化,也给中美关系带来很大冲击,时隔4年,他重返白宫,2.0版本的特朗普政府是否会更加难以捉摸?中方又应该如何应对?期待今天的深入讨论。下面把时间交给本场论坛的主持人——文晶老师。
文晶:谢谢郭秘书长,我们先请宋伟老师发言。
宋伟:特朗普第二任期对华贸易战或更激烈
特朗普能够赢得大选的原因是什么?凸显了美国怎样的政治格局?从最终的选举结果来看,特朗普获得超过300多张选举人票,获胜的幅度还是比较大的,但其赢得大选的过程并不那么轻松。在投票日之前不久,特朗普其实还是挺紧张的,甚至还做了一旦败选的准备。特朗普的副手万斯的表现也有很多争议,因此一些主流媒体、专家学者并不是那么看好特朗普。特朗普本人也没有想到会如此大幅度获胜,之所以特朗普选举人票大幅超过哈里斯,是因为美国“胜者全得”的选举人票制度,其实在摇摆州特朗普的优势并没有那么大。
虽然如今看起来是共和党控制了参众两院,也控制了总统职位,且在最高法院里也处于多数,但是其在两院中的控制力,尤其是特朗普能否将共和党人团结起来,还是未知数。目前来看,民主党和建制派对特朗普的制衡还是很明显的,说明接下来的美国政治并非是特朗普的一言堂,分权制衡的格局并未消失,我们也不用太过担心未来特朗普的对华政策、对俄政策会完全脱轨。
或许特朗普很想改善同俄罗斯的关系,甚至还有人提出,特朗普想通过联合俄罗斯来制衡中国、给中国施加更大战略压力。但是特朗普若真有这样的想法,至少会面临三方面制衡:其一,普京不会愿意接受这种提法。于普京而言,最好的做法还是他自己所说的“坐山观虎斗”,在中美之间保持相对中立,即便特朗普伸出“橄榄枝”,他也不会完全倒向美国。其二,欧盟也不会乐见其成。欧盟不会希望美俄之间改善关系,尤其是以压迫乌克兰做出让步的方式来改善美俄关系。欧盟社会对于俄乌冲突的敏感性以及对俄罗斯的不满和警惕程度比美国大多数人要强很多。其三,共和党内部的阻力。共和党的建制派对此非常反对,他们很强烈地反俄。因此,特朗普改善美俄关系的可能性不大,他在第一任期就没有做成,第二任期做成的概率也不大。
特朗普第二个任期的对华政策与第一个任期相比有没有不同之处?我认为,有一个不同就在于贸易战方面。中美之间的贸易战在特朗普的第二个任期内可能会更加激烈。特朗普此前称要将对华惩罚性关税增加60%,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因为对华关税增加的话,美国国内的通货膨胀也会大大上升。
从对今年美国大选的观察来看,特朗普之所以能够赢得大选,根本性的原因就是经济问题——由于通货膨胀,尽管美国经济的主要指标非常好看,但老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实质性改善,人民对现实很不满意。在这个情况之下,如果特朗普真的急剧提升对华关税,势必会进一步推高美国民众的生活成本。就算墨西哥、越南想通过跟中国脱钩而不卷入其中,但是他们自己生产不了这么多产品。从目前来看,未来中美贸易战肯定会进一步激烈,但是短时间也不会发展成特朗普所威胁的那样,所谓的“60%税率”也只能一步一步通过较长时间实现。特朗普的风格是“漫天要价、坐地还价”,向中国施加压力;在现实中,他这么做也会面对许多的制衡因素,例如建制派的反对、2026年中期选举的压力。
从目前显示的情况来看,特朗普可能更多地强调切断中国通过其他国家中转贸易的通道,比如向墨西哥和越南施加压力。特朗普有可能向经墨西哥和越南转卖到美国的中国商品或者这些国家的中国企业生产的商品增加更多关税,这会对我们的对外贸易产生比较大的负面影响。此外,近来欧盟也威胁要取消香港的独立关税区地位,这可能会带来很大影响,因为中国每年的出口有2300多亿美元是通过香港出去的。特朗普还会继续同中国的科技战,但他的“美国优先”是否会导致拜登政府打造的围堵中国的高科技联盟出现裂痕,还有待观察。
因此,美国不仅推动同中国脱钩,还迫使其他新兴制造业国家同中国脱钩,这种趋势值得我们高度关注。对于此,中国一方面应该想办法继续对外开放,另外一方面就是要启动国内的良好循环。
台海局势在特朗普上台之后可能会有更多冲突。总体而言,拜登政府还是比较瞭解台湾问题对中国的敏感性的。中国反复讲“台湾问题是中国的核心利益、是红线”,拜登政府对此是理解的,行动上是相对克制的。但是特朗普的风格是极限施压,尽管他不会真的愿意在台海地区发生一场直接的军事冲突,但是他有可能藉助台湾问题向中国进一步极限施压,采取“切香肠”的方式不断挑战中国的底线,中美双方在台湾问题上的摩擦斗争会更加复杂严峻。
从中方角度来看,中方在台湾问题上最重要的还是应该进一步划清楚自己的“红线”、讲清楚自己的“底线”,坚决回应,不让美方用“切香肠”的方式蚕食我们的底线。要让美方清楚,如果其跨越过这个底线,我们就会采取决定性的行动,包括军事行动。我认为,特朗普本人是不太可能真的有勇气在台湾问题上同中国直接开战的,在战争问题上特朗普一向的风格是非常谨慎小心。
在俄乌冲突方面,我认为,特朗普所谓的“一天之内就可以结束战争”的可能性根本没有。从目前透露的资讯来看,特朗普是想通过迫使乌克兰做出让步、让俄罗斯实际控制或者正式保有乌东四州的方式来结束冲突。对此,泽连斯基已经暗示,如果让乌克兰放弃乌东四州的话,他的底线是乌克兰要加入北约,而俄罗斯又不可能同意乌克兰加入北约,所以这就形成了一个死局、一个僵局,目前还看不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当然有一种可能是,特朗普通过大幅度减少甚至中止给乌克兰的援助,最后迫使乌克兰接受相关的“和平”条款。但还会面临一个变数,即欧盟会怎么看、怎么做?从目前欧盟领导人的表态来看,欧盟可能还会继续全力支持乌克兰,使得乌克兰不至于面临绝境,所以即便特朗普施加很大的压力,战争可能还会延续下去。
在中东局势方面,特朗普再度执政对地区的稳定来说有喜有忧。特朗普坚定支持以色列,有可能会进一步推动以色列和沙特以及其他阿拉伯国家的和解。但现在问题在于伊朗,因为特朗普对伊朗的态度一直是非常强硬的,所以接下来美国和伊朗的关系、以色列和伊朗的关系可能会进一步恶化。那就要看伊朗会做出一个怎样的回应,因此也不能简单地说特朗普上任后就一定能为中东带来和平的曙光。
文晶:谢谢宋老师,讲得很全面,基本上我们列出来的重点问题,宋老师都做了回应。下面我们有请国际关系学院知识产权与科技安全研究中心副主任、国际政治系讲师孙冰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