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条》:电影按摩师张艺谋的普法课堂
法学家罗翔看完《第二十条》,复盘片中涉及的案件情节,感慨:“我多么希望这些只是试卷中的选择题,或者全选,或者不全选,或者全不选。可惜人生不是选择题,它有真实的苦楚与无奈。”在罗翔简短的普法式影评中,他提到“第二十条”所涉及的最深刻的伦理困境,即,代入到防卫人立场的是有血有肉的一般人标准,还是高高在上的理性人标准?后一种冷静的观念完全忽视了人类在特殊情境下的身不由己。
罗翔从法学专业主义的立场,讲明白了张艺谋把司法题材拍成“一地鸡毛”的良苦用心。世情练达的老导演用看似琐碎的家长里短,摆龙门阵地讲着“高高在上的沉着冷静的理性标准”,怎样一次又一次在人性人情的特殊情境里,辜负甚至伤害了“有血有肉的一般人”。与刑法“第二十条”相关的争议和完善并不是在书斋里完成,而是由矛盾的、大杂烩一般的生活推动。
在电影里,男主角韩明前后接手的两个案件,前者是见义勇为的公交车司机,为了救助女乘客,打伤流氓,反被判故意伤害罪;后者是备受乡村恶霸凌辱的农民工在绝望中刺杀对方致死。还有韩明的儿子在中学里遭遇的是非,正直的男孩为了制止校园霸凌,把“教导主任的傻大儿”打得鼻梁骨折。这三个发生在不同时间、不同情境中的事件,互为镜像,折射出同性质的困境,正如罗翔引述的《理想国》,柏拉图所定义的“道义”,是好的行为带来好的结果,它存在于肉眼不可见的洞穴之外,而在洞穴之下的人类经验世界里,充满着好的行为和坏的结果或坏的行为和好的结果这些混浊的矛盾。
张艺谋导演不是第一次直面“法理”和“人情”的冲突议题。回溯让巩俐获得威尼斯影展最佳女主角的《秋菊打官司》,村妇秋菊因为丈夫挨打要城里法院“讨个说法”,这原本是桩不复杂的民事案件,但条条框框的法理进入乡村人情社会,生出更多缠缠绕绕的法和情的是非,到最后,秋菊和她的丈夫胜诉,看起来,她讨到了扬眉吐气的说法,可她怅然若失,因为法律捍卫她的“说法”和她最初要讨的“说法”,似乎不是同样的“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