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评深度:韩战略专家谈东亚安全
中评社首尔9月8日电(记者 郭至君 崔银珍)韩国峨山政策研究院首席研究委员、外交安保中心主任车斗铉八月接受了中评社记者的专访,就中韩关系建交三十周年的未来走向以及一些东亚地区的热点安全议题进行了分析,车斗铉认为,如果韩美同盟是仿佛把中国当作敌人,对中国采取敌对行为是不妥当的。韩美同盟固然重要,但不希望由此与中国发生过度的矛盾。谈及相互尊重,是指现在是韩中两国应清楚地认识到什么是可行的,什么是不可行的时候。他也在评价中韩关系时表示,有句话叫“急难之朋(患难见真情)”,即真正的朋友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才能体现出来。他认为,韩国与中国都需要降低对彼此过高的期待,要拿出“需要彼此”的诚意、在各自的国家里建立共同解决问题的意志与共识。这才是走过30年历史,发展真正韩中关系的重要课题。
车斗铉,韩国峨山政策研究院首席研究委员、外交安保中心主任,韩国庆熙大学和平福利研究生院客座教授。韩国延世大学政治外交学学士,政治学硕士博士。专业研究领域是朝鲜政治军事,韩美同盟,国家危机管理。曾任韩国国防研究院国防悬案组长、韩国国防研究院朝鲜研究室室长、总统室危机情报状况组组长、韩国统一研究院客座研究委员、朝鲜大学院大学兼职教授等职。车斗铉博士作为朝鲜问题专家,在过去的20多年里,在朝鲜政治、军事、韩美同盟关系、国家危机管理等领域积累了丰富的研究业绩,拥有国际关系领域多个部门的研究报告书及著作100多件,并向韩国政府多个部门提供了咨询。共着著作有:《民主与领导力故事》、《美中关系2025 (EAI外交安保大战略丛书13)》、《联合国军司令部后方基地的意义和活用方案》等。
以下是专访全文:
朝核试可能性大 对话协商不应搞“阵营化”
中评社记者:您认为,朝鲜是否会在短期进行第七次核试验?您认为韩国目前对朝鲜的政策是“极限施压”吗?这是否会使得半岛安全局势进一步恶化?
车斗铉:对于“短期”会是何时议论纷纷,不过很多人认为至少在今年内朝鲜会进行第七次或不止一次核试验的可能性很大。今年到7月末为止,朝鲜已经发射了21枚弹道导弹及放射炮,即多管火箭武器。去年是8次,今年却进行了2倍以上的试验。尤其是5月份金正恩委员长表示,如果朝鲜的根本利益受到侵害,会采取先发制人的核报复措施应对,因此从现在的朝鲜局势来看,核试验的可能性非常大。另外,去年朝鲜第八次劳动党大会上,金正恩委员长要求集中发展针对韩半岛的战术核武器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朝鲜需要研发比以往轻很多的新型核弹头,为了测试其威力也有必要进行进一步的核试验。当然,如果朝鲜进行追加的核试验的话,韩国政府已经表示过,联合国也公开表示将提高对朝鲜的制裁等采取强硬措施,因此围绕韩半岛的紧张局势将不可避免地加剧。
虽然特朗普时代的“maximum pressure”被直接译成“极限施压”一词广泛使用,但这不能看作是官方用词,不过施压应该是不可避免的。在当前情况下,如果朝鲜不改变自己的逻辑方式,换句话说,如果朝鲜继续持有“现在的紧张局面是由韩美造成的,因此自己必须拥有核武器”的逻辑方式的话,无论怎样都很难形成通过对话解决问题的氛围。因此,现政府认为,不以瓦解朝鲜体制或政权为目的,而是为了改变朝鲜的意识形态不得不采取一定的国际压力或强硬政策,因此,“施压”并不是目的,而是要通过“施压”改变朝鲜的逻辑方式。
中评社记者:目前,朝鲜半岛核问题再度严峻,而现在中美两国在这方面几乎没有合作的空间,面对目前的局势,您认为韩中双方应该怎么合作才能阻止半岛局势恶化?目前看来,韩、中、美、朝的四边对话是可行的吗?
车斗铉:首先,韩中两国都认为韩半岛和东北亚的不稳定不能扩大成整个印太地区的不稳定。也就是说,韩中两国在需要防止韩半岛的政治、军事危机过度高涨的问题上是有共识的。只是现在在解决方法上多少有些差异而已。对于中国已提出的“双轨并行”思路,即所有人都退一步,保持克制,推进实现无核化与建立和平机制为主旨的思路,对此韩国政府也认同。不过至于“双暂停”倡议,事实上,与1990年代开始的朝鲜核试验和导弹试验不同,从1960年起一直延续至今的韩美联合体制及训练是不能成为“等价物”的。换句话说,从本质上看这是双方无法等价交换的东西。任何国家都会进行联合军演。虽说是军事演习,但不能说演习本身就会对其他国家造成特别威胁。但是,朝鲜的核试验、核开发问题是在中国任常任理事国之一的联合国安理会上通过国际的决议的,这两个问题并不是等价的。韩国的专家认为,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世界形势是已不再将韩半岛问题只看作是韩半岛的问题,而是视为中美战略竞争的延长线,因此更加难以解决。归根结底,所谓国家间的合作关系就是在认同彼此不同点的基础上寻找共同点。因此需要启动韩中高层对话渠道,寻找彼此的共同点,努力缩小意见分歧。
多边会谈,有之前的六方会谈,如果现在四方会谈促成的话,韩国没有理由拒绝参加对话。但从目前来看,这种对话的可能性非常低。实际上,韩朝中美对无核化问题以及对最近国际或地区局势的看法都形成了所谓的“阵营化”。过去喜欢多边会谈的理由是期待其他参与国在双方难以解决的部分给出更具建设性的对策并发挥调节作用,但现在却成了一分为二分帮结派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启动了四方对话体制,能否充分发挥作用也令人怀疑。
中评社记者:实际上,朝鲜的协商条件中总是有中断韩美联合军演的要求。如果朝鲜在这一部分不让步的话?
车斗铉:韩国的不少专家认为,朝鲜要求中断联合军事演习本身并不是目的,最终瞄准的是同盟(瓦解)。任何国家为了应对军事态势变化都会进行联合军演。如果持续中断互或取消联合军演的话,美军驻扎的理由就会消失,驻韩美军也会撤出,因此很多专家都认为这不是针对军演,而是针对同盟本身。如果认为联合军演的特定内容明显具有攻击性、对朝鲜具有威胁性,那么具体是什么训练激起了朝鲜的安保忧虑,可以尽管提出来。之前在欧洲就采取过一些措施,就是派参观团参加演习。这种事前阶段可采取的措施有很多,过去韩朝间军备统制司也曾提议过。而朝鲜无视这一阶段,摆出“如果不中断或废除联合军演,我们的体制安全就得不到保障,所以不会进行对话”的姿态,因此朝鲜到底想要什么、究竟是否有诚意,令人质疑。
车斗铉:是的。尹锡悦政府上台后,中国也对韩国的对外政策持担忧态度,在对华政策上也确实存在未充分说明的部分。我认为,不应该是通过媒体听说政府的意见,而应该是直接制定并执行政策的当事人聚在一起,直接听取他们有怎样的实际想法、想怎样展开政策是非常重要的。因此,两国迫切需要启动对话机制。
中评社记者:尹锡悦总统此前表示:“如果朝鲜接受实质性的无核化,韩国要提出大胆的提议。”就您分析,怎样的“大胆提议”能够说服朝鲜?
车斗铉:这个“大胆”的意思,不是指提出从未有的、令人吃惊的新提议,而是指不只是专注于无核化问题本身,在包括整个韩半岛的稳定与和平的整体框架下,找到可以满足两国的期望、消除两国忧虑的一揽子政策措施的方向。最重要的是,现在朝鲜要求的水准与过去相比越来越高了。从朝鲜的态度来看,朝鲜表明了要立足于核保有国地位主导南北关系以及韩半岛整体问题的立场,因此,如果这种根本意识不改变,朝鲜是不会应稍加修改后的文在寅政府时期的政策提议的。朝鲜所说的体制安全保障,归根结底是要韩国降低韩美同盟维持的军事应对态势,但在韩国的立场上这是很难接受的。因为这意味着同盟体制的瓦解。
韩国政府从本质上追求的有三点,其一、不要求朝鲜政权体制的瓦解,也就是说,不会走向强调某一方体制的“激进统一”,而是在保留不同体制的情况下共存的时间会相当长;其二、虽然国际规范中可能会提到人权问题,但韩国政府不会故意助长或动摇朝鲜政权的不稳定;第三、最终虽要以朝鲜的无核化意志为前提,但韩国政府有明确意志,想要通过对话听取并交换朝鲜对安全保障的具体意见。另外,在“大胆的提议”中可能还包括,如果朝鲜采取实质性的无核化措施,韩国已准备好充分反映了朝鲜所希望的、想谋求发展的经济领域方面需求的发展计划。
中评社记者:您认为,尹锡悦政府的外交政策是否在“倒向美国”?这会给中韩关系带来负面影响吗?
车斗铉:“倒向”一词本身就有语病。意思是指倾向于某一方,反义词是之前政府也强调过的“均衡”。均衡是指站在正中间,但一般情况下存在这样的双边关系吗? 事实上,虽然今年是韩中建交30周年,但知道韩美建交140周年的人并不多。虽然韩中之间建立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但与1882年《朝美修好通商条约》起具有140年的韩美历史相比,中国也知道韩中两国和韩美双边关系存在根本性的凝聚力差异。因此,必须在认同韩国在军事等大部分问题上只能与美国签订同盟条约并保持共同步调的基础上,关注韩美关系。所以我认为,倒向一方的表述本身就带有偏向性。尹锡悦政府追求的是发展相互尊重的韩中关系,不过,为维持韩美同盟有需要的话,会在对外政策上与美国进行充分的合作。但同时要指出的是,同盟仿佛把中国当作敌人,对中国采取敌对行为是不妥当的。韩美同盟固然重要,但不希望由此与中国发生过度的矛盾。谈及相互尊重,是指现在是韩中两国应清楚地认识到什么是可行的,什么是不可行的时候。
我个人认为,韩中两国30年来一直对彼此抱有过高的期待。中国所说的“倒向”的意思,不就是认为现在中韩建交也有一段历史了,希望韩国在中美之间采取更接近中间的均衡政策吗?韩国也一样,进步势力既如此,部分保守人士也希望中国在韩朝之间采取绝对的均衡政策,但我认为这是无法实现的过高期待。祗有不强求具有历史特殊性的韩美、中朝双边关系做出牺牲,韩中关系才能得到真正的发展,才能真正激发合作动力。
中评社记者:中韩两国对萨德系统部署的认知不一致,韩国认为是受到了朝鲜的威胁才部署,但中国认为韩国有其他方式可以应对。您认为,未来韩、中双方是否会因此再起冲突?应如何在这个问题上进行协调?
此前,由于环境影响评估的延迟萨德未能正式部署,只是临时部署状态,但即将进入正式部署程序。虽然与“三不”无关,但朝鲜的核导弹威胁越大(即进行核试验),作为第一阶段韩美为应对朝鲜导弹威胁将加强导弹防御体系的技术合作。第二、韩美日三国情报合作将得到加强。像部分人士分析的那样,如果通过追加的核试验朝鲜的核弹头数量预计达到接近100枚的话,可能会出现要求追加部署萨德的声音。希望韩中通过高层对话进行密切的调整,尽可能防止发展到这一阶段。双方找到最佳方向上的交集点非常重要。如果萨德问题往“超出忧虑的程度”,“不能置之不理,对此会采取应对措施”等方向发展的话,就会像之前的韩中关系一样,会带来相当不好的结果和负面影响。对于萨德问题,有一点可以非常肯定地说,如果美国想将此利用在中国身上,那么就像前面提到的那样,韩美同盟固然重要,但韩中关系也有30年的历史,韩国绝不会袖手旁观让美国利用在其他目的上。韩国认为,不应建立将中国视为敌人的世界性联盟,无论如何都希望和平解决纷争,因此,中国也有必要对30年之久的韩中历史抱有信心,关注韩国政府。
中评社记者:用现在韩国的自身防御体系还是很难解决吗?
车斗铉:萨德部署是考虑到以现有的系统无法拦截高角度发射的中远程弹道导弹而制定的方案。韩国自主研发的韩国型导弹防御系统可拦截的有效高度为40~50公里,无法覆盖60公里高度。换句话说,如果高角度发射像朝鲜“劳动”弹道导弹(SCDU-ER)一样射程达1,000公里以上的导弹的话,是无法拦截的高度。实际上,朝鲜在60公里以上的高度以及中高度、低高度都具备打击能力,2021年和今年都在发展加强低高度的威胁能力。虽然不知道中国有什么样的评价标准,但韩国在这方面仍然没有构建完善的防御体系。因此,现在提出了韩版铁穹(Iron Dome)计划,并加快研发在中高度高空填补萨德死角地带的自我防御系统。
中评社记者:北约峰会首次邀请韩国、日本首脑参加,对此有声音担心将来会出现北约亚太化?对此您怎么看?您对将来由美国主导形成“美-日-韩”三边军事同盟的可能性怎么看?
车斗铉:此次北约峰会上韩国、日本、澳大利亚、新西兰受邀以非北约成员国亚太地区观察员(observer)的身份参加。北约在冷战时期以后逐渐扩大影响范围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过去在东欧地区、中东地区以及北非地区也做了很多安保贡献。因此,从之前的趋势来看,北约从全球角度出发,在有可能成为焦点的问题上进行合作是很自然的事情。不过,在韩国的立场,虽然现在需要马上应对的是朝鲜“威胁”,但大的政策方向是为了地区和世界的和平稳定要扩展机会,正是因为迎合了这一点,所以韩国才应邀参加;把这看作是韩国要想成为北约在印度太平洋、亚太地区扩大影响的合作者,这似乎太超前了。
可预测为两点。一是中国担忧的北约的“亚太化”,在这种情况下,韩中之间应该努力避免出现对中国持敌对态度的状况;二是如果像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OSCE,俄罗斯也是成员国)一样,北约能扩大通过合作解决安全问题的多边组织的话,我想中国也没有理由拒绝(北约成员国也是OSCE的成员国)。这个设想准确地说,不是北约的扩张,而是要建立全球版OSCE。
美国从情报同盟或外交角度出发,对韩美日采取“步调一致”持肯定立场。但美国也明白,由于韩日之间存在很多隔阂,短期内很难将三国军事联合在一起。由于韩国和日本的国内政治问题各自不同,即便是美国强烈要求短期内也很难实现。不过,在分析安保相关情报问题上,特别是分析朝鲜相关情报方面,韩美日都有各自的优势,有时比起单独持有这些情报,合并起来会更有价值。例如,今年7月朝鲜进行的8枚导弹试验,如果韩美日进行情报共享的话,偏差会更小、更准确。换句话说,不是要威胁朝鲜,而是要更准确地判断来自朝鲜的威胁信息,因此需要三国的合作,这应该是目前韩美日所指向的合作方向。
车斗铉:不是重新,准确地说,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GSOMIA,简称军情协定)》从未被废弃过。这部分似乎需要进一步地说明,第一、韩日军情协定是关于如何分类已交换的信息,保护好不向第三国泄露的法律,并不是赋予韩日之间必须交换一定程度情报的义务的协定。第二,韩国除日本外,还与32个国家缔结了军情协定。韩国与大部分国家签订军情协定时,通常以3~5年为单位续签,祗有韩日两国因为特殊的关系,为反映政治情况,每年延长一次。在文在寅政府时期韩日出现贸易纷争当时,文在寅政府曾表示“不会续签”每年例行延长的协议,但最后改变立场“保留”了,因为是“保留废弃”的状态,所以实际上相当于自动延长了。第三,韩国的现有立场不变,只要中国同意,随时都可以签署军情协定。
中评社记者:经济安保的两难境地也不能忽视。韩美同盟得到加强,“芯片四方联盟”等韩国仍然存在选择的压力。这部分要如何解决呢?
车斗铉:经济安保是笑里藏刀的部分。你觉得韩美之间不会吗?例如,韩美间国防产业相关领域,即使是同盟,也有美国极力想阻止韩国接近的技术。有一些技术别说是哪个国家,就连朋友都不想给。实际上在这些方面韩中之间要比韩美之间更多一些,也就是说双方的知识产权保护和道德、法律制约的幅度大不同。所谓经济安保是指利用供应链或资源,使其他国家在政治、经济上遇到困难,并作为施压的手段,因此“经济安保”问题被提上了日程。坦率地说,韩国迄今为止从未对其他国家施加过过多压力。反倒是韩国在市场和资源方面被施压的情况非常多。从根本上说,韩国在这种方面(市场、资本)与其他国家相比非常不足,拥有的祗有人力和技术。所以韩国不能针对某个国家,为了制定自救对策只能把重点放在强化“技术联合”方面,这恰好与最近的全球供应网重组、竞争相吻合,所以看起来像是和美国步调一致而已。这并不是为了维持韩美同盟连这些部分也要协调一致的概念。简单地说,比较韩美和韩中关系时,如果历史上在资源和经济方面遭美国敌视的例子更多的话,那么韩国的选择可能会有所不同。中国不要只从韩美同盟的角度来看待这一点,有必要反思一下在韩中关系史中,是否充分保护韩国免受进出口、供应链、技术保护等问题的影响了。韩国忠实于资本主义原则。目前,韩国供应链相关的本质性实际行为者不是政府,而是企业。政府也不能强迫企业。也就是说,应该想想韩中两国是否提供了技术保护等有利于企业发展的良好环境?重要的是不能认为这是韩美同盟层面的问题。中国应该从这种的观点出发,思考如何消除韩国企业对中国的担忧,寻找解决方案。
车斗铉:支持率取决于各种因素。严格来说,支持率是对国务执行的肯定或否定评价,其中占比最高的是经济问题,然后是以国内的人事问题为主。应该是因为国内的政策正朝着违背国民期待的方向发展,以及认为没有充分反映国民意愿的不满等因素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支持率。这可能成为今后尹锡悦政府在推进对内外政策方面的一个原动力。换句话说,首先这会成为好好瞭解国民需求(needs)的契机。与此同时,在对外政策方面,可能会对过于强硬的政策或应对不够充分的部分进行一定程度的修改。不过考虑到国内的支持率,突然改变对外政策基调的可能性很小。
中评社记者:今年是中韩建交三十周年,两国走过风风雨雨,如果请您用一个词或者一句话来形容中韩关系,您认为是什么?您对未来的中韩关系有何期待?
车斗铉:有句话叫“急难之朋(患难见真情)”,真正的朋友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才能体现出来。现在中美战略竞争激烈,中国会对韩国感到不满;朝核威胁愈演愈烈,韩国也会对中国感到遗憾。但是,正如前面提到的那样,双方都应该抛开对对方的过高期待,以对韩美和中朝关系(对各自的同盟关系)的理解为基础,有必要区分“对彼此期望的和不能要求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的韩中关系30年间只强调了“很近、亲近”,而有意隐藏双方的不同,尽量不提及可能引发矛盾的部分。我认为,现在应该开诚布公地谈论彼此敏感的部分,这才是成为真正的朋友之路。此前,韩中过于注重“表情管理”,过分集中于迂回施压。另外,与韩美关系进行比较可能会感到不愉快,但我还是要谈谈为什么韩美同盟会持续很长时间。15~16年前、2000年代初中期,韩美关系因当时美军装甲车导致女中学生死亡事件等搞得相当不好。当时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说法。也就是说,通过这一过程,韩国和美国学习了对彼此期望什么会导致关系恶化,做出什么样的行动会让对方受到伤害等,这是相当重要的经验。从某种角度上看,真正的朋友并不是一味地要求持有相同的想法,而是在相互认同不同的基础上,发现对方价值的过程。我认为现在韩中之间也开始了这样的“过程”。
坦白地说,从目前的关系来看,是悲观的。特别是很多舆论认为,与5~10年前相比,双方都对对方感到非常失望。不过重要的是韩中关系要想跨越30年,走向50年、100年,就必须越过这槛儿。我认为,这不能仅仅解释为关系“恶化或变好”,而是韩国与中国都要拿出“需要彼此”的诚意、在各自的国家里建立共同解决问题的意志与共识。这才是走过30年历史,发展真正韩中关系的重要课题。
(本专访为中评社中韩建交30周年系列专访之一,更多内容,敬请期待。)
中评社首尔9月8日电(记者 郭至君 崔银珍)韩国峨山政策研究院首席研究委员、外交安保中心主任车斗铉八月接受了中评社记者的专访,就中韩关系建交三十周年的未来走向以及一些东亚地区的热点安全议题进行了分析,车斗铉认为,如果韩美同盟是仿佛把中国当作敌人,对中国采取敌对行为是不妥当的。韩美同盟固然重要,但不希望由此与中国发生过度的矛盾。谈及相互尊重,是指现在是韩中两国应清楚地认识到什么是可行的,什么是不可行的时候。他也在评价中韩关系时表示,有句话叫“急难之朋(患难见真情)”,即真正的朋友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才能体现出来。他认为,韩国与中国都需要降低对彼此过高的期待,要拿出“需要彼此”的诚意、在各自的国家里建立共同解决问题的意志与共识。这才是走过30年历史,发展真正韩中关系的重要课题。
车斗铉,韩国峨山政策研究院首席研究委员、外交安保中心主任,韩国庆熙大学和平福利研究生院客座教授。韩国延世大学政治外交学学士,政治学硕士博士。专业研究领域是朝鲜政治军事,韩美同盟,国家危机管理。曾任韩国国防研究院国防悬案组长、韩国国防研究院朝鲜研究室室长、总统室危机情报状况组组长、韩国统一研究院客座研究委员、朝鲜大学院大学兼职教授等职。车斗铉博士作为朝鲜问题专家,在过去的20多年里,在朝鲜政治、军事、韩美同盟关系、国家危机管理等领域积累了丰富的研究业绩,拥有国际关系领域多个部门的研究报告书及著作100多件,并向韩国政府多个部门提供了咨询。共着著作有:《民主与领导力故事》、《美中关系2025 (EAI外交安保大战略丛书13)》、《联合国军司令部后方基地的意义和活用方案》等。
以下是专访全文:
朝核试可能性大 对话协商不应搞“阵营化”
中评社记者:您认为,朝鲜是否会在短期进行第七次核试验?您认为韩国目前对朝鲜的政策是“极限施压”吗?这是否会使得半岛安全局势进一步恶化?
车斗铉:对于“短期”会是何时议论纷纷,不过很多人认为至少在今年内朝鲜会进行第七次或不止一次核试验的可能性很大。今年到7月末为止,朝鲜已经发射了21枚弹道导弹及放射炮,即多管火箭武器。去年是8次,今年却进行了2倍以上的试验。尤其是5月份金正恩委员长表示,如果朝鲜的根本利益受到侵害,会采取先发制人的核报复措施应对,因此从现在的朝鲜局势来看,核试验的可能性非常大。另外,去年朝鲜第八次劳动党大会上,金正恩委员长要求集中发展针对韩半岛的战术核武器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朝鲜需要研发比以往轻很多的新型核弹头,为了测试其威力也有必要进行进一步的核试验。当然,如果朝鲜进行追加的核试验的话,韩国政府已经表示过,联合国也公开表示将提高对朝鲜的制裁等采取强硬措施,因此围绕韩半岛的紧张局势将不可避免地加剧。
虽然特朗普时代的“maximum pressure”被直接译成“极限施压”一词广泛使用,但这不能看作是官方用词,不过施压应该是不可避免的。在当前情况下,如果朝鲜不改变自己的逻辑方式,换句话说,如果朝鲜继续持有“现在的紧张局面是由韩美造成的,因此自己必须拥有核武器”的逻辑方式的话,无论怎样都很难形成通过对话解决问题的氛围。因此,现政府认为,不以瓦解朝鲜体制或政权为目的,而是为了改变朝鲜的意识形态不得不采取一定的国际压力或强硬政策,因此,“施压”并不是目的,而是要通过“施压”改变朝鲜的逻辑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