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赤壁赋》中的鹤
中评社北京4月21日电/据光明日报文评,从作文的角度来看,前后两篇《赤壁赋》,前赋精心结构,章法谨严,是南朝抒情小赋的路子,后赋更像小品,不经意写来,丽词雅意,符采相胜,精工之外,多有出人意料之处。李白诗“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卷”,说的就是这种感觉。若说灵空奇幻,两赋都灵空奇幻,若说笔笔欲仙,前赋的“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是明写而意思浅,后赋的“开户视之,不见其处”,是暗写而意思深。元人虞集曾感叹说,前赋已曲尽其妙,后赋则更上一层楼,“末用道士化鹤之事,尤出人意表”。
读《后赤壁赋》,很多人都觉得,道士入梦一段,最是神来之笔。按常规写出的好文章,源自学养和才力,其高妙是可以想见和预料的,而《后赤壁赋》则不然。我想,即使苏轼在写下“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之后,也未必料到这篇不长的文章会有那样一个结尾。后赋的一些细节,如朋友捕得细鳞鱼,贤惠的苏夫人拿出收藏已久的美酒助兴,如东坡夜深独自登高,这些,也许是纪实,也许不是。回程途中,一只巨鹤掠舟而过,却非虚构。苏轼另有帖子记此事:“十月十五日夜,与杨道士泛舟赤壁,饮醉。夜半有一鹤自江南来,翅如车轮,戛然长鸣,掠余舟而西,不知其为何祥也。”夜色昏茫之中,飞速掠过的鹤影看上去比实际更大,这是可以理解的,但鹤为什么半夜还不栖息,是受到惊吓了吗?
苏轼觉得这也许是某种兆头,不知是吉是凶。志得意满的人不会疑神疑鬼,只有身处忧患的人才特别敏感。因为心存疑惑,入睡后梦到那只鹤,就很自然了。然而鹤变成的道士没有给他指点迷津,只轻描淡写地问他,赤壁之游是否开心。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是一种情绪,和实际发生的事并不一定完全对应。既然如此,遇鹤,你觉得是好事就是好事,你觉得不好就不好。苏轼的豁达正在于此。他在任何环境下,最后都能心安理得,如他在《记游松风亭》里所言:“余尝寓居惠州嘉佑寺,纵步松风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亭止息。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谓是如何得到?良久,忽曰:‘此间有什么歇不得处?’由是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
庄子和列子的相对主义,精义正在这里。
梦鹤虽不过是借鹤抒怀,但也值得梳理一番。说到鹤化道士,我们马上想到两个著名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