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评两会专访:王贵国谈“一国两制”在香港

政协委员、著名法学专家王贵国(中评社图片)

  中评社香港2月24日电(记者侍佳妮)全国政协委员、著名国际经济法学专家王贵国日前接受中评社专访,表示“一国两制”在香港实行二十二年整体是成功的,但“一国两制”本身是新生事物,在实行过程中必然会出现一些问题。

  王贵国认为,香港回归之初,中央政府对香港的管理过少,没有明确指出在维护“一国”方面有哪些要求,以致如今香港人对“一国”的概念和情怀淡薄到了相当低的程度。并且,过去中央政府太注重香港资本家的利益,普通香港市民感受不到政策的温暖,这也是需要反省和改进之处。

  但是王贵国也强调,反省同时不可矫枉过正。他引用《道德经》中的名言“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 认为如果香港老百姓感受不到“一国”的压迫感,有很大的自由度,又明确知道不可逾越的底线在哪里,就是“一国两制”最好的状态。

  作为政协委员和法律专家,王贵国将在两会上提出一个具体而务实的建议:香港基本法委员会不能仅仅在北京有办公室,应该在香港也设立一个对等的办公室或办事处,招募香港本地年轻人全职做法律研究。在北京的基本法委员会委员也应当定期来香港办公,了解香港社会的现状和动态。

  中评社专访王贵国,专访全文如下:

  中评社:“一国两制”在香港实践已经跨入第二十二个年头,您认为这二十多年来,“一国两制”在香港的实践有哪些经验,又有哪些教训?

  王贵国:整体来看,“一国两制”在香港实行二十二年是成功的。“一国两制”本身是一个新生事物,在实行过程中,必然会出现一些问题。“一国两制”是一个既对立又统一的关系,我们要承认,其中有矛盾。主要的矛盾在于怎么看待“一国”。“一国”是一个大圆,“两制”在这个圆的范围内浮动,只要不超出这个范围,就有很大空间。一旦超出,就是跨过红线,“两制”就过界了。如何不超过这个红线,我认为需要从中央政府、香港政府和香港社会认知这三个方面考虑。   我个人认为,在香港回归之初,中央政府管的过于少。比如主要官员的任命,几乎照单全收。香港的司法机构,包括法官的任命都给予香港很大的自由。给予自由本身并不是错误,但中央政府当时没有明确指出在“一国”方面有哪些要求。“一国”不是一个简单的概念,不是说承认你是中国人就行了,还需要承担中国人的义务。当时中央政府的放纵,导致后来香港社会对于“一国”的概念不清,甚至在小学、中学、大学的教育当中,都没有充分体现出“一国”这个元素。《国歌法》就是一个例子。在中国内地立《国歌法》,不会有人想到,立了《国歌法》之后,我的一些行为是不是会犯法?但为什么香港人会有这样的感觉?作为一个国民,尊重国歌是尊重国家的象征,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犯法?从此事可以看出,香港人对“一国”的概念和情怀已经淡薄到了相当低的程度。

  港人的国家情怀低下不能怪香港社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是过去二十二年来放任的结果。中央政府过去有一个错误的观念,只想着给香港好处。每次领导人来香港,都会想着送香港一个大红包,好像送一个大红包,香港人就爱国了。其实并非如此,在香港这样经济发达、教育程度高的社会,仅仅“送大礼”是不够的。台湾很多人在大陆做生意,钱照挣,台独也照搞。香港也这样,很多企业和个人赚着内地的钱,又没有爱国情怀。

  中评社:那么您认为,您所描述的情况应该如何改善?

  王贵国:这还是涉及到“一国”与“两制”之间如何界定,除了外交、国防事务之外,其它事情中央政府都可以不管了吗?我觉得不是这样。香港的教育出了问题,中央政府应该追究相关官员的责任。比如港大最近几年的变化,与管委会主席的任命有很大关系。那么谁来任命、任命什么人、任命时有过什么考量,都应该作为考察评判教育官员的重要指标。

  过去中央政府太注重香港资本家的利益,太注重和资本家打交道。在70、80年代,甚至90年代初,这也许都是正确的。但当香港社会发展起来,中产阶级越来越壮大,社会形态成为一个橄榄球状,一边是很小的穷人,一边是很小的资本家,中产阶级很庞大的时候,还将重点放在与资本家打交道上,给他们再多的好处,老百姓都得不到。而资本家的财富一直在增加,中产阶级的生活却没有得到改善,那他们不会感受到政策上的温暖,就不会拥护中央。我们中国人讲“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需要反省的地方。

  但在这个反省过程中,也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如果说回归之初是管得太宽松,放任自流,那么现在也不宜用管理内地的方式来管理香港社会。别的不提,单从文风来说,内地人喜欢讲空话、套话、废话,香港人直奔主题,形式主义切忌搬到香港。过去管得太松,现在也不能事事都管,而管得太严。这是中央政府需要考量的。

  《道德经》有句话,“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有人说,香港人不搞“港独”是怕了,千万不能认为香港人怕中央政府是好事。这就像孩子在父母面前一样,如果父母把孩子吓住了,孩子在父母面前就不会讲真话,并不是真正归心。中央政府应该好好考虑一下《道德经》这几句话,如果香港老百姓感受不到“一国”的压迫感,有很大的自由度,但同时又明确知道不可逾越的底线在哪里,我认为就是最好的状态。   中评社:您刚刚主要谈论了“一国两制”在香港实践过程中的教训,能否请您谈谈“一国两制”在香港取得的成果?

  王贵国:保持香港的法制社会的完整性,这是非常好的。但同时也要看到,社会是进步的,任何一个法律环境、法律制度,都要与时俱进。比如说“一地两检”,过去连高铁都没有,香港《基本法》里怎么可能写“一地两检”呢?明天可能又有新的交通工具,那是不是《基本法》里没写,就不可以做呢?做一件事情需要有法律基础,需要有事先充分的调研。比如说,我们事先调查一些国家实行的“一地两检”现状,然后拿出方案供社会讨论,效果可能就较好,就较具说服力。

  我从加拿大转机去美国,在加拿大就已经进入美国国界了,行李都不用拿,因为美国的执法机构已经在加拿大的领土上了,工作人员盖个章,就算我入美国国境了。欧盟国家“一地两检”的情况更多。“一地两检”本来是很普遍的事情,可是香港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制度在世界上其它国家是如何运作的?为什么事先没有做研究呢?

  谁可以做这件事?很多机构都可以。基本法委员会本身就有研究和向政府提建议的职能,为什么没做这件事?香港社会对基本法委员会有什么认识?如果要讲宪制架构,它属于宪制架构的一部分,有效衔接香港的普通法制度和内地的大陆法系制度,从法律角度来讲是“两制”真正的衔接点。

  但是中央政府和香港政府都没有重视这个机构。基本法委员会的地位没有得到确立和显示,所以每次一释法,香港老百姓就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机构。这件事情,中央政府和香港政府都有责任,但不是香港社会的责任。

  我建议,基本法委员会不能仅仅在北京有办公室,应该在香港也设立一个对等的办公室,或者办事处,招募香港本地法律界和其它界别的年轻人,全职做法律研究。在北京的基本法委员会委员也应当定期来香港办公,了解香港社会的现状和动态。现在内地讲“精准扶贫”,“一国两制”也要有精准性。   中评社:“一国两制”制度原本是为迎接台湾回归而设计的,请问您认为,香港实践“一国两制”的经验对台湾的“一国两制”有何借鉴意义?

  王贵国:中央政府讲台湾回归要发挥港澳作用,不要先谈哪些地方好,要先谈哪些地方不够好。中央政府也好,香港政府也好,在这方面都要不断反省,学习孔夫子“吾日三省吾身”。每一件事都要有具体的规划,具体的考量。我认为中央在考虑台湾的时候,也切忌用传统的方法,毕竟时代变了,一定要有新的思维方法。少说空话,好好想想怎么样用老百姓听得懂的语言打动他们的心。

政协委员、著名法学专家王贵国(中评社图片)

  中评社香港2月24日电(记者侍佳妮)全国政协委员、著名国际经济法学专家王贵国日前接受中评社专访,表示“一国两制”在香港实行二十二年整体是成功的,但“一国两制”本身是新生事物,在实行过程中必然会出现一些问题。

  王贵国认为,香港回归之初,中央政府对香港的管理过少,没有明确指出在维护“一国”方面有哪些要求,以致如今香港人对“一国”的概念和情怀淡薄到了相当低的程度。并且,过去中央政府太注重香港资本家的利益,普通香港市民感受不到政策的温暖,这也是需要反省和改进之处。

  但是王贵国也强调,反省同时不可矫枉过正。他引用《道德经》中的名言“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 认为如果香港老百姓感受不到“一国”的压迫感,有很大的自由度,又明确知道不可逾越的底线在哪里,就是“一国两制”最好的状态。

  作为政协委员和法律专家,王贵国将在两会上提出一个具体而务实的建议:香港基本法委员会不能仅仅在北京有办公室,应该在香港也设立一个对等的办公室或办事处,招募香港本地年轻人全职做法律研究。在北京的基本法委员会委员也应当定期来香港办公,了解香港社会的现状和动态。

  中评社专访王贵国,专访全文如下:

  中评社:“一国两制”在香港实践已经跨入第二十二个年头,您认为这二十多年来,“一国两制”在香港的实践有哪些经验,又有哪些教训?

  王贵国:整体来看,“一国两制”在香港实行二十二年是成功的。“一国两制”本身是一个新生事物,在实行过程中,必然会出现一些问题。“一国两制”是一个既对立又统一的关系,我们要承认,其中有矛盾。主要的矛盾在于怎么看待“一国”。“一国”是一个大圆,“两制”在这个圆的范围内浮动,只要不超出这个范围,就有很大空间。一旦超出,就是跨过红线,“两制”就过界了。如何不超过这个红线,我认为需要从中央政府、香港政府和香港社会认知这三个方面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