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第二任期台海政策的决策逻辑、困境及其影响
【摘要】2025年特朗普再度执政后,“美国优先”将全面贯穿台海政策2.0。特朗普倾向将台湾问题纳入“交易化”框架,强调“高效率、高风险、高收益”的边缘策略,通过对台军售、经贸交换等方式,最大化美国的战略收益。因此,“以台制华”仍是胁迫中国妥协让步的重要筹码。然而,在实施过程中,特朗普2.0台海政策不仅将面临中国大陆和台湾的双重掣肘,同时也会受到美国国内顽固“挺台派”等多重牵绊。未来,特朗普台海政策如何演变不仅事关台海局势的走向,也将对地区局势波动和全球大国博弈形势产生连锁反应。
引言
长期以来,美国利用所谓的“与台湾关系法”来维系其与台湾的特定关系,幷深度介入到中国的台湾问题之中。该法案授权美国对台军售,确保其自卫能力幷维持台海战略平衡。①然而,伴随国际格局的变化,特朗普2017年上台后快速强化美台关系,推动美国台海政策发生质变,台海局势愈发紧张。
2025年,特朗普重返白宫,其台海政策步入2.0时代,对台政策战略布局或将在以下三个层次进行延续幷深化。首先,在安全维度,特朗普将进一步扩大对台军售,深化美台军事合作,提升台湾防御能力,以增强对华威慑。可能包括出售更先进的武器装备、加强美台及周边国家的海上联合训练,甚至推动台湾纳入“印太安全框架”,藉此炒作台湾问题国际化。其次,在经贸与科技维度,特朗普或将以两岸经济脱钩为杠杆,对台施加更大压力,意图藉“全球芯片供应链重构”加速美台半导体产业深度捆绑,进而构筑更严密的科技围堵体系,以遏制中国大陆在前沿科技领域的战略突破。最后,在外交维度,特朗普政府或将联合盟友攻击曲解联合国大会第2758号决议,推动台湾拓展“国际空间”,以此干扰中国统一进程,形成更具针对性的外部压力。
总体而言,特朗普台海政策2.0更趋向“高回报—高风险”的决策特征,幷兼顾对华长期战略威慑与对台短期收益的“双重牟利”特性。
一、特朗普第二任期台海政策的决策逻辑
特朗普强势回归后的国内外形势与其上一任期显着不同,其台海政策2.0必然与1.0不同,其决策更以“经济收益”为导向,突出“对等交易化、战略模糊化和灵活易变化”等三大组合,不失为一种追求“经济高收益、政治高风险”的台海边缘策略豪赌,而这一决策也将深受中美全球战略博弈框架、新政府内阁成员决策偏好以及特朗普个人交易特质等综合影响。
(一)中美全球战略框架下的深度博弈
伴随特朗普第一任期结束和第二任期开启的8年间隔,国际时局也发生了显着变化。这不仅影响了美台关系,也重新定义了台海关系的战略意义。
首先,中美国际战略形势的变化。特朗普第一任期标志着中美从战略合作彻底转型为战略竞争,但其当时幷未形成全面遏制中国的战略框架。两国虽爆发了贸易战,但在其他领域如气候变化、朝核问题上仍有一定合作空间。而在第二任期,中美合作空间明显收窄,美国内部反华共识强化,经济与科技脱钩成长期趋势,中美战略竞争从贸易拓展到技术、军事和产业链等全方位领域,全球进入“新冷战”态势。
其次,中国崛起对美国霸权体系的运作构成了挑战。在特朗普第一任期,美国将中国视为“战略竞争对手”,尽管中国在经济和军事领域取得显着进展,但对全球秩序冲击尚未达到美国全面遏制的临界点。然而,进入第二任期,美国已将中国界定为“唯一能够挑战全球秩序的国家”,认为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和“中国制造2025”对美国主导的国际体系构成直接威胁。
最后,区域安全态势的不同。特朗普第一任期亚太安全环境相对稳定,台湾问题尚未成为国际社会关注核心。而第二任期背景下,伴随中美安全博弈态势加剧,中美围绕台海竞争日益激烈,在南海、东北亚安全局势上升叠加下,美方加快推进印太战略部署,强化地区军事存在,解放军频繁在台海演训、东南海军事反介入强度不断提升。这些差异决定了台湾问题的日趋严峻复杂性,成为中美全球战略博弈的核心焦点。
特朗普第二任期台海政策将成为中美战略竞合态势的直接映射,其决策偏好将取决于全球战略重心的转移和对华政策的取向,从而确定了台海政策在美国全球战略的相对位置,塑造着两岸互动的整体局势。
(二)特朗普新政府内阁的台海政策偏好
特朗普新政府的内阁成员在台海政策上立场分化明显,大致可归类为顽固派与务实派,两者在对台问题上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1.顽固派的强硬立场
特朗普国家安全团队中汇聚了大量对台顽固支持者和对华鹰派代表,这涵盖了国家安全委员会、国务院及情报部门等相关职位。其中,包括美国国家安全顾问迈克尔·沃尔兹(Michael Waltz)、国务卿马尔科·鲁比奥(Marco Rubio)和美国副总统詹姆斯·戴维·万斯(James David Vance)等人。
迈克尔·沃尔兹作为对华最为强硬的鹰派代表,长期关注台海局势。他曾在美国众议院提出“台湾防卫法”,主张美国应向中国台湾提供军事援助,强化其防御能力。2022年,沃尔兹窜访台湾幷与蔡英文会面,强调台湾在全球航运与半导体制造中的战略地位。他认为,中国试图通过控制台湾取代美国在全球的领导地位。②沃尔兹在2025年1月14日再次呼吁加速交付延迟的200亿美元军备,表现出短期内快速提升台军战力的立场。
马尔科·鲁比奥则更注重通过战略威慑确保台湾所谓“长期安全”。他明确指出台湾问题是中国“红线”,美国需提高中国对台军事行动成本,以遏制其攻台意图、避免直接冲突。他多次在美国参议院发言,批评中国在全球扩展影响力,幷呼吁重审中美经济关系,以增强台湾在美国战略中的重要性。鲁比奥在2025年1月15日听证会上,在谈及美国“台海政策”和“一中”政策时,重点强调“与台湾关系法”和“六项保证”,但未提及中美三个联合公报。③此外,他在2025年2月1-6日出访拉美地区期间,就中拉合作、巴拿马运河、共建“一带一路”、5G和网络安全等议题发表了极端涉华言论,尤其在访问危地马拉时声称,“将全力协助危地马拉拓展与台湾的关系”。
詹姆斯·戴维·万斯作为副总统,强调加强对台支持来遏制中国的“扩张”。他对拜登政府对乌军援持反对立场,认为“这可能会分散美国对中国的注意力”,主张将美国资源和关注重新投入到亚太地区,“特别是对台防卫上”。此前,沃尔兹与鲁比奥曾提议台当局申请采购F-35战斗机、神盾级驱逐舰等美国尚未对台销售的先进武器。可见,以上对华鹰派代表将在强化美国对台军售及制定强硬台海政策上发挥关键影响。
2.务实派的灵活态度
与顽固派相比,务实派更倾向通过外交与经济手段缓解台海局势,旨在维护区域安全与全球供应链稳定。务实派代表人物多为经济科技领域重要决策者和现实主义政治家,这主要包括现任美国效率部部长埃隆·马斯克(Elon Musk)、美国副国务卿达伦·毕提(Darren Beattie)和美国国防部副助理部长奥斯汀·达默(Austin Dahmer)等。
马斯克主张通过政治协商和平解决台海争议,避免冲突升级。2022年10月,马斯克在接受《金融时报》采访时建议,为避免台海冲突,台湾应设立类似香港模式的特别行政区,但可能更为宽松。④2023年9月,马斯克在播客节目“All-in Podcast”中表示,尽管台湾当局力图推动经济和政治独立,但它仍是中国的一部分。他将台湾与中国的关系比作夏威夷与美国的关系,认为美国的干预阻碍了两岸的统一。此外,在特朗普胜选当天,马斯克向台湾供应商提出建议,敦促其将生产业务迁出台湾,以降低台海局势对全球供应链的冲击。
达伦·毕提与奥斯汀·达默作为美国现实主义政治家,对美国长期台海政策持怀疑态度。达伦·毕提认为,台湾将“不可避免地”回归中国,且美国不应为阻止这一进程投入任何资源。他于2024年社交平台X上写道,“台湾幷入中国”或许意味着“台湾的变装皇后游行会减少,但除此之外,这幷不是世界末日”。他甚至建议,美中应达成一项“重大协议”,即美国承认台湾问题的现实,以换取中国在非洲及南极事务上的让步。⑤奥斯汀·达默则表示,台湾对美国重要,但幷非“生死攸关”,即便台湾“失守”,美国民众仍可继续安全、繁荣与自由地生活。
这种内部分歧表明特朗普政府在对台政策上的多元化取向:顽固派推动强硬的军事与战略支持,务实派则优先考虑区域与经济利益。这将使未来特朗普政府的台海政策更加复杂充满动态。
(三)特朗普个人交易型风格
特朗普个人风格以交易主义和实用主义为核心,其政策逻辑更多围绕对等交换和短期利益最大化展开,这一特质将深刻影响其台海政策的制定与执行。
1.对台安全承诺下的“交易主义”
在特朗普新保守主义和新孤立主义双向回流下,第二任期对台安全承诺将趋于交易化,呈现出“实质支持”与“战略施压”幷存特征。“重经济利益、弱意识形态”将成为美国台海战略的优先选项,源自其一贯的“交易型思维”。特朗普多次强调,美国的保护不应是免费的,而应以经济补偿为条件,甚至将对台支持比作一份“保险单”。他在接受《彭博商业周刊》的采访中表示:“台湾应该为我们支付防务费用……你知道,我们[美国]与保险公司没什么不同”。
不仅如此,特朗普对台湾半导体产业的批评更显激烈。特朗普早在竞选期间就多次批评台湾“窃取”美国的芯片业务,声称将采取措施弥补这一“损失”。“台湾,他们偷了我们的芯片业务……他们想要保护。”上台后,他在2025年1月27日众议院共和党会议上宣布计划对进口半导体、计算机芯片等必需产品征收最高100%关税,幷指责“98%芯片生意都跑到台湾”。2025年2月13日他在白宫接受记者提问时又表示,美国曾拥有英特尔般强大的半导体企业,但芯片业务已被台湾夺走。他直言:“我们必须在国内制造芯片。现在,几乎所有芯片都在台湾生产,韩国也占一部分。台湾抢走了我们芯片业务,我们要夺回它。”尽管这一言论缺乏事实依据,但反映了特朗普将台湾安全与经济利益捆绑的思维模式。这一逻辑引发了对“与台湾关系法”框架下美台关系发展的广泛质疑。
此外,根据前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亚洲事务副高级主任伊万·卡纳帕蒂(Ivan Kanapathy)的说法,美国对台支持基于台湾表现的“自救意愿”,而非单方面援助。特朗普也多次施压台湾当局提高防务预算,甚至提出应达到GDP的10%。尽管近年来台湾防务预算不断增加,2024年已创历史新高,占GDP的2.5%,但仍远低于特朗普的10%目标。⑥近日,“美国在台协会”(AIT)也证实,该机构主席罗森伯格已于1月21日离职,这进一步表明特朗普台海政策强调等价交换,而非无条件支援。
2.对台战略模糊下的“实用主义”
特朗普对台战略模糊却始终保有在处理中美关系的高度灵活性。他曾将中国大陆与台湾的关系表述成“桌面与笔尖”,幷表示“台湾距离上帝太远”。在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他表示,如果“中国进入台湾”,美国可能对中国加征150%至200%的额外关税,而非明确表示会采取军事干预措施。同时进一步补充:“如果我回答这个问题,我会处于非常糟糕的谈判地位。”⑦他在接受全国广播公司新闻(NBC News)采访时强调:“我更希望他们不要这么做。”他还补充强调自己与中国领导人“关系非常好”,幷认为中美之间的沟通渠道依然畅通。
此外,2024年他曾暗示愿意与中国大陆达成贸易协议,将台湾作为潜在的交易筹码。这一策略凸显了特朗普对美台安全关系的实用主义态度,相较于拜登政府明确“协防台湾”立场不同,他在军事干预问题上持保留态度,更为谨慎。以特朗普现实主义风格,他更倾向于避免扮演“国际警察”角色,似乎凸显了一种全球战略收缩下的“避战”需求,而非“声战”主张。特朗普曾称“中美携手,世界问题皆迎刃而解”,在务实交易思维主导下,不排除其在某些条件下调整策略,以实现中美合作利益最大化。
另一方面,考虑到台湾在中美博弈的关键性及特朗普对华强硬立场,特朗普也无法完全放弃对台支持。近期在接受福克斯新闻专访时,特朗普首次上台后公开谈及台湾,表示美国在台湾问题上处于有利位置,能够阻止“中国收台”。与此同时,在中美贸易摩擦升级之际,特朗普加大对台军售。据台湾中时新闻网报道,台当局宣布已完成三套NASAMS防空导弹系统的军购案签约,首套将在年内交付。
2025年2月6日,日本首相石破茂访问美国,特朗普与其发表联合声明,强调“反对中国以武力或胁迫手段单方面改变台海现状”。随后,2月10日至12日,美国“约翰逊”号驱逐舰与“鲍迪奇”号海洋测量船穿越台湾海峡,这是特朗普重返白宫后美方首次派遣舰船过航台海。与此同时,2月12日,特朗普与普京就俄乌停战展开协商,表达通过牺牲乌克兰利益推动和平协议的意向,此举似乎旨在缓和美俄关系。沃尔兹曾建议,美国应立即采取行动,尽快结束俄乌及中东冲突,将战略重心转向应对中国。因此,俄乌冲突对台海局势的潜在影响,对美国后续是否会加大在台湾问题上的干预力度,值得关注。
总之,特朗普典型的“两面下注”政策具有极强的易变性,这一策略将伴随中美俄全球权力的再平衡,使台海两岸及中美关系更具动态性,这增加了各方在地缘政治压力下的误判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