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诗与楚辞
元诗肯定屈原主要是肯定其忠贞爱国的志行与高洁的人格。元诗对屈原忠贞爱国的肯定随处可见,如王旭《读〈离骚〉》“奸骨百年尘共朽,忠名千古日月光”,秦衡《题燕穆之楚江秋晓图》“愧我无才重吊屈,忠魂千古有谁招”,王沂《题屈原渔父图》则点出了屈原的“眷眷乡国心”,刻画了其至死不忘故国的忠贞形象。在肯定屈原的高洁时,元人则多以香草,特别是以兰入诗,对其进行称赞。如丁鹤年《画兰》:“湘皋风日美,芳草不胜春。欲采纫为佩,惭非楚荩臣。”此外,揭傒斯《兰》、郑元佑《题子昂兰》、张渥《题明雪窗兰》、马臻《移兰》等都表达了这一主题。元诗也对屈原的遭遇表示同情,如袁桷《挽王尚书四首》(其二):“楚泽痛灵均”,同情之心跃然纸上。这类作品还有卢亘《和阎子济韵二首》(之一)、柳贯《题离骚九歌图》、王冕《明上人画兰图》等。元诗对屈原的不赞同主要是反对其“独醒”、自沉汨罗。反对其“独醒”的元诗并不少见,如“一尊正候陶征士,莫学三闾爱独醒”(《次韵简苏昌龄学士仲铭禅师》)。又如谢应芳《和顾仲瑛金粟冢燕集》:“忍饥自作首阳鬼,独醒谁念湘江累”,许恕《丁酉午日前陈北庄》:“高咏楚辞茅屋底,汨罗谁吊独醒魂”。反对其自沉汨罗的士人,自古有之,仅汉代就有贾谊、司马迁、扬雄、班固等人,但元代诗人表现得尤其直接,喊出了“君莫学屈原,空葬江鱼腹”(于立《题醉卧图》)的话语。
元代诗人对屈原志行及人格的肯定,对其遭遇的同情等,大多历代有之,并无新意。而对屈原“独醒”、自沉汨罗的反对,虽不是首发,但却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其心态。在元代,儒生的地位一落千丈,不仅没有稳定的入仕之路,还被种种不平的措施压制。元代科举时废时行,曾被废弃长达七十余年;恢复之后,又分榜取士,即使中举,也仍然没有出头之日。于是,士人们便认为“归隐山林”或“饮酒自醉”才是生存之道。在这样的背景下,元代文人在诗中否定屈原“独醒”、自沉汨罗也就不足为奇了。
元人对屈原的志行虽有不赞同,但对屈原的作品却十分喜爱推崇。元代理学家吴澄就曾说,孔孟而下,人们乐传以屈原为首的数十君子之文。在元诗中,也可见元人对屈原作品的喜爱,元人读《离骚》的情况,随处可见,如“一灯深夜读《离骚》”(周霆震《戏笔》),“晋帖临成思入石,离骚读罢拟栽兰”(刘清叟《寄朱约山》),“柴门尽日无人到,读罢《离骚》更煮茶”(李源道《暮春即事》)。
元代诗人不仅喜爱读《离骚》,在创作上也有意学骚。元初诗风承宋末,或承继四灵、江湖诗派,流于浮浅;或继承江西诗派,调字酌句,争奇斗怪。元人认识到这种流弊之后,主张“宗唐复古”,即古体宗汉魏晋,近体宗唐,以期扭转风气,这几乎是学界公认。但除此之外,也有部分元人认为祗有自然而然地表达性情,才能进一步破除元诗模拟、浮浅之风,所以主张由汉魏上溯到风骚,继承风骚中的“性情之真”与“性情之正”。所谓“性情之真”即“性情流出,自然而然”(吴澄《王实翁诗序》),“性情之正”则是“怨而不怒,哀而不伤”。屈原的作品不仅得“性情之真”,也得“性情之正”。如朱熹所言,屈原的作品虽然辞旨“怨怼激发”,然“皆生于缱绻恻怛,不能自已之至意”,是一种自然流出,不能自已的真挚情感。屈原的作品也并不是“怨君”,而是寄寓了其“忠君爱国眷恋不忘之意”,在客观上可以起到“正人心”的作用,合乎儒家“吟咏性情之正”的诗教理想。元人也看到了这一点,如吴澄虽然认为诗“古祖汉,近宗唐”(《胡助诗序》),但其也认为《诗》《骚》“性情流出,自然而然”,所以他也说“言诗,颂、雅、风、骚尚矣”(《诗府骊珠序》)。如虞集认为屈原的《远游》得“性情之正”,其言:“《离骚》出于幽愤之极,而《远游》一篇,欲超乎日月之上,与泰初以为邻。”(《胡师远诗集序》)此外,赵孟俯也曾在《南山樵吟序》中引黄庭坚之言,强调作诗要“本之以《国风》《雅》《颂》,深之以《离骚》《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