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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评智库:王晓波与李登辉 不相连却相关

王晓波

李登辉

  中评社香港9月21日电/台湾国际战略学会理事长王昆义教授在中评智库基金会主办的《中国评论》月刊9月号发表专文《王晓波与李登辉:两个不相连又相关的历史反思》。作者认为:严格说起来,李登辉跟王晓波一样,都是知识分子型的理想主义者,只是掌权的理想主义者,最终还是要蜕变成为一位如狮如狐的君王,这就让同样是理想主义者,最后还是会分道扬镳的缘故。王晓波找到的是“反殖民主义”,但李登辉找到的却是“后殖民主义”,也就是从日本统治台湾的历史经验,去找台湾的发展根源。文章内容如下:

  今年的7月下旬,台湾接连去世了几位重要人物,他们在台湾的当代史上应该都可以占有一定的篇幅,所不同的是因为意识形态的不同,他们的际遇与理念的发挥,也各有不同的去向。

  这几位已逝的重要人物,包括统派的毛铸伦、王晓波,以及从统走向独派的李登辉。

  一、台湾政治光谱上的左统与右统

  当然,要以统独的政治光谱来界定毛铸伦、王晓波与李登辉的意识色彩,恐怕很难精准地抓到他们的性格与历史定位。但是,正如日本研究台湾的重量级学者若林正丈所说:“台湾没有左右意识,只有统独意识”。所以,如果要单纯地以左右意识来划分毛铸伦、王晓波、李登辉的历史定位,恐怕也不会精确。那么又该如何来化解这一个难题呢?

  这一点,如果把王晓波和李登辉两人拿出来做比较,应该比较容易找到切入点。
  我曾经两度受业于王晓波,虽然那是相当年轻的时候,对台湾史的研究也没有足够的兴趣。但是在王晓波的课堂上,他讲的最多的故事,都是一些日本殖民台湾时期的反殖斗争史,其中李友邦的故事是他最津津乐道的。

  这里其实透露着王晓波对于台湾史研究的偏好,不亚于他对哲学的兴趣,但哲学是他的志业,台湾史却可能是他的意识史观,也是他作为一位中国人所怀抱的家国情怀。

  而王晓波最让人不懂的是,他的父母都是蒋介石白色恐怖下的受难者,让他从小就经历一些生活上的波折,这样的成长背景,应该是更走向“外独”,而不是“左统”的路线。

  但是,也正因为他从小生活上的困顿,让他更愿意去接近底层的农工阶级,甚至帮助农工阶级翻身,这是他处事的理想之一。由于这种意识心理背景的形成,就注定他虽然是高级知识分子,但却离不开底层的农工阶级,所以意识形态上他就是左派,是跟底层人民同步呼吸的老左派没错。

  但是,在白色恐怖时期,左派意识很难见容于蒋介石政权,基本上两蒋时代都是把左派跟共产党划上等号。所以,台湾的左派想要生存,只能以“民族主义”作为掩饰,不让自己左派的意识太过突出,以免警总找上麻烦。

  只是,掩饰归掩饰,当自己的文章与思想流露出关怀底层人民的情怀之时,左派的影子还是会如影随形。所以,若林正丈说台湾没有左右意识,只有统独意识,这恐怕不是事实。只是为了避免当道找麻烦,左派意识一直是跟民族主义结合,或者说是拿着民族主义的旗帜作掩饰。

  而在两蒋时代,台湾可以容许统,无法容忍独,所以左派人士想在台湾内部生存,只能把左派意识和挂着“民族主义旗帜”的统一意识相结合,这就形成了“左统”的属性。一直到台湾民主化以后,“左统”在台湾找不到出路,也没有对话的空间,于是纷纷跨海到大陆寻求意识的根源。这也是台湾会到处飘扬着五星旗的原因。
  二、从知识分子到如狮如狐的李登辉

  简单地描述王晓波意识心理背景的形成过程之后,再来谈李登辉的政治之路。

  严格说起来,李登辉跟王晓波一样,都是知识分子型的理想主义者,只是掌权的理想主义者,最终还是要蜕变成为一位如狮如狐的君王,这就让同样是理想主义者,最后还是会分道扬镳的缘故。

  李登辉的理想主义表现在他对于台湾民主化的方向感。他曾说:“台湾的民主化,就是一个本土化的过程。”这句话隐含着跟王晓波一样,都必须去找台湾发展的根源与出路。

  王晓波找到的是“反殖民主义”,但李登辉找到的却是“后殖民主义”,也就是从日本统治台湾的历史经验,去找到台湾的发展根源。所以李登辉最津津乐道的是日本学者所提出的“雁行战略”,也就是以日本为雁首,台湾为雁身,一起带动东南亚国家共同向上发展。

  这一个“雁行战略”,注定李登辉后来必须想办法跟日本资本主义连结,才能带动台湾更进一步的发展,也才能为台湾的发展找到出路。这个发展策略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人们对未来世界的判断,常常很难精准地抓到它发展的规律与脉络。

  1990年代,李登辉一边推动台湾的民主化,一边又要帮台湾找到发展的出路。而1990年代却是日本开始停滞发展的年代,日本自身的发展都已经出现问题,又如何能带动台湾与东南亚国家一起向上发展呢?

  尤其是1997年所发生的亚洲金融风暴,不仅摧毁了东南亚国家原本发展的“东亚锐锋”,连原先被美国哈佛大学教授傅高义喊“日本第一”的锋头也不再,反倒是东风开始要压倒西风。
  这个“东风”,当然指的是中国。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以后,原本在东南亚直接投资的外资,有70%北上到中国投资,理由就是因为中国在金融风暴中,展现了国家能力,可以抵挡货币贬值的歪风。

  当大部分的外资从东南亚北上到大陆投资的时刻,李登辉的一纸“戒急用忍”,在台海划下难以跨越的鸿沟,而2000年陈水扁执政以后,两岸的隔离持续存在,这就让台湾在大发展的“黄金十年”中,失去共同成长的机会,这也使台湾无法在经济上跟大陆相辅相成,台湾最后也只能做美国与中国的代工业者,无法超越,也无法继续维持领先大陆的“小龙”地位。

  而后来台湾能够做美中两国的代工业者,也是在蒋经国时期打下的基础。在蒋经国当政时期,在他的经济国师李国鼎的坚持之下,台湾先行走上资讯产业的发展,让台湾的资讯代工往后能在全球占一席之地。

  问题是,台湾资讯产业的发展在经历2008年的全球金融海啸之后,所能赚取的代工利润都相当微薄,导致台湾年轻人普遍处在低薪的环境中,台湾人才大量的外流,更让台湾经济的转型面临困境。无力感和无方向感,已经是这一代年轻人普遍的现象。

  虽然,今年因为新冠肺炎肆虐,在各国封锁的状态下,许多外流的年轻人有回流台湾的现象,但是疫情未解,年轻人的出路还是无解。

  三、王晓波与李登辉路线的分化

  前面所述,就是王晓波和李登辉所走的路线不同的地方,一个掌权者,为了“国家”发展,必须以资本家为优先,没有菁英型的企业家精神存在,“国家”经济就不可能拉动起来,劳工阶级的生活保障也会变成海市蜃楼。

  但是知识分子可以单纯地去关怀劳工,甚至反对资本家的剥削。所以,角色的不同,王晓波后来走向“左统”,而李登辉在没有跟国民党诀别之前,他应该是属于“右统”,跟连战一样,都是住豪宅、拥有资产的“右统”。
  当然,李登辉后来会从“右统”走向“右独”,也是因为他是掌权者使然。

  在蒋经国过世之后,李登辉初接班,面临的政治风险极高,这在历史上都已经很清楚,蒋家“宫廷派”想要推翻他的风险是存在的。尤其是蒋宋美龄那篇“我将再起”的宣言,如果“宫廷派”当时能够团结一致,要让李登辉下台,其实不难。

  只是,“宫廷派”毕竟还是有许多人跟权力沾上边,甚至本身就是权力核心之一,要他们冒可能失去权力的风险,去跟随已经没有实质权力的蒋宋美龄搞斗争,谁也不愿赌这场局,蒋宋美龄最终只能黯然地赴美养老了。

  没有了蒋宋美龄这张“皮”,“宫廷派”的“毛”又将焉附?所以,李登辉1990年权宜地跟林洋港说一声:“这次给我,下次让你。”没想到林洋港还真的信以为真,以为下次的“总统”选举时,李登辉就会把机会让给他选。

  林洋港没料到的是当时还6年一任的“总统”职位,竟然在李登辉的“国家”改造中风云变换,也就是把原先由“国民大会”间接举行的“总统”选举变成民选,这就让李登辉有藉口再选一次。所以,1996年第一次“总统”直选时,林洋港跟郝柏村搭档参选正副“总统”,虽然打出“诚信”两字来直指李登辉背信,但已经时不我予,林洋港民间的声望再高,失去一次的机会,就不可能推倒重来。

  相对的,李登辉初掌“国家”机器,在面对“宫廷派”可能夺权的危机下,他必须寻求可依靠的力量,也就是想办法把“国家”机器的力量跟民间社会的活力结合,才有办法抵抗来自“宫廷派”的反抗。

  可惜的是,台湾的民间社会的政治活力,原本就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市民社会”,一个就是“派系社会”。
  “市民社会”所包容的一些新兴中产阶级,以及“新社会运动”所产生的诸多新兴团体,如环保、妇女、消费者等各种新社会所产生的新问题,必须由新兴的社会团体来承担单一议题的责任,而这块新兴的政治、社会、经济领域,都已经被民进党所独占,李登辉想以“国家”的力量介入,已经找不到空间。于是,他只能回头结合原本大部分就是由国民党所掌控的“派系社会”,这些“派系社会”其实就是国民党在威权体制时期所豢养的地方派系群体。

  在威权体制之下,这些地方派系可以在“国家”机器的操控之下,在地方的府会轮流执政。但是,民主化以后,轮流执政的规则被打破,于是派系只能利用金钱,或者跟黑道结合,以便继续维持他们在地方上的特权。这就是为何在李登辉推动民主化的过程中,会出现“黑金政治”之因。

  因此,李登辉会把“民主化”说成是一种“本土化”,其实是因为李登辉必须透过民主化的手段,重新整合地方派系的“本土力量”来支持他的“国家”机器,所以民主化其实是在李登辉改造“国家”机器的过程中,扮演一种工具性的角色,而不是单纯的具有价值性的目的,这是历史的偶然,也是一种必然。

  偶然之因,是因为蒋经国选择了一位跟“宫廷派”没有渊源的李登辉当接班人,而蒋经国却又在任内过世,让李登辉有从天上掉下来的权力可接。

  必然之因,是因为李登辉缺乏可依靠的统治力量,居庙堂之上,自然有很深的危机感,他必须结合社会力量,才有足够的能力来抵抗“宫廷派”的反叛。

  但是,民间社会中比较优质的新兴中产阶级,以及“新社会运动”所产生的新兴团体,早就让民进党捷足先登,李登辉只能回到传统国民党在威权体制时期比较可控制的“派系社会”,所以这种必然性,不见得是李登辉所愿,但是不接受又何奈?

  这也是台湾的民主化最后会走向本土化,而本土化的过程又出现“黑金政治”之因。这种因果关系,最后竟然导致加速国民党政权的终结,这个结局,恐怕是命定的结果,也是一种必然的宿命。这就是范仲淹所说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道理。国民党在威权体制时期只是想掌控与利用派系力量来控制社会,并没有直接去接触人民,蒋介石只相信他从大陆带过来的200万军民,不相信台湾本地的人民,所以必须以派系的力量来控制地方上的人民,以保障他所建构的“反共抗俄”汲取型的威权体制,只是这个体制,最后却被派系力量所反噬。
  四、李登辉改造政策导致国民党的失落

  国民党如今的败局,其实都是渊源于李登辉的政策使然,在派系政治挥之不去的阴影下,既提不出清新的人选与政策,更拿不出可以撼动人心的口号与议题,这是因为比较优质的“市民社会”一直被民进党所独占,这也是国民党的政策理念都要跟着民进党转之故。

  事实上,国民党并不是没有优质的“市民社会”可以结合,王晓波等“左统”的力量,原本是可以为国民党注入比较清流的意识思想,但是前面所述,“左统”的力量,在威权体制时期,早就被国民党自己视为洪水猛兽,所以没有多少人愿意去碰他们。因为这些人多半在白色恐怖时期,都有被烙下“反叛”的印记,国民党的右派想跟左派结合,这就跟当年国共斗争一样,水火不容。

  问题是,国民党在台湾不敢跟“左统”结合,但是从连战打开大陆的门户之后,再加上后来马英九执政时期,跟大陆维持和平共荣的状态,倒是让国民党的路线难以协调,或者可说是动辄得咎,在民进党的“反红色宣传”之下,国民党又想跟大陆联合,又怕跟大陆联合,才会走上今天四不像的状态。

  这个情况似乎可以类比从孙中山“联俄容共”,到蒋介石“清党”过程的翻版。历史总是不断地在重演。

  如果当年李登辉联合的对象选择的是“左统”,而不只是派系社会,也许可以做到两岸共同发展之境,让处在民间社会的民进党没有见缝插针的机会,两岸也不会走上今天从冷和到冷战的阶段。虽然,历史无法假设,但是国民党越是害怕被染红,就越可能失去政权,在大陆时期是这样,在台湾也是。

  当然,蒋介石、毛泽东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李登辉和王晓波出现在台湾处于激进民主的时代,也已经写入历史。但是,当国民党一直找不到出路之时,也许历史可以作为一盏明灯,它也许不会照亮台湾,但是先照亮国民党自己的路,也应该是值得思考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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