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评深度：韩智囊谈美韩与亚太未来

　　中评社首尔12月2日电（记者　崔银珍）美国前副总统拜登在11月与特朗普的总统竞选中逆风翻盘、后来居上，成功赢得大选，明年一月，美国政府就将迎来完全不同的一批官员，那么，这样的变更会对美韩关系以及朝鲜半岛格局带来什么样的变化？拜登政府时代的对外政策和亚太战略又有哪些需要关注的要点？日前，中评社记者在首尔采访了韩国重要智库——韩国国立外交院院长金峻亨，请其就上述问题谈了诸多看法。以下是专访全文：

　　拜登政府的对外政策是什么？

　　金峻亨：拜登本人认为此次的选举会成为一个转折点，并表示要起到一个过渡期总统的作用。只是，因特朗普提倡的美国优先主义，崩溃的自由主义和国际合作秩序能否在四年内重新恢复？虽然拜登的当选会起到一种急刹车的作用，但想要改变美国国内的本国保护主义倾向等巨大的潮流，可能还是多少有些力不从心。在美国国内诸多矛盾积攒的情况下，如果上议院的议席被共和党夺走的话，可能如拜登所言，建设“美国的领导力”、“多方主义的恢复”、“新美国”、“更加美好的美国”的计划可能会不顺利一些。

　　拜登政府一般的对外政策是：1）回到美国追求的领导力；2）将特朗普的美国优先主义恢复到民主党重视价值、规则、规范的外交，也就是用：人权、民主主义、软实力来恢复美国；3）恢复同盟关系；4）虽然会继续维持对中的牵制，但会通过国际秩序以及说服伙伴并构建联合战线来完成；5）会积极地应对气候变化。

　　拜登政府下的韩美关系会怎样？

　　金峻亨：拜登当选以后，韩美关系会得到改善，但针对朝核问题，人们纷纷议论是不是特朗普时期的政策会更好一些。这虽不无道理，但我想在此就别的可能性说两句。虽然美国说对待盟友如朋友，但从历史上来看，美国没有一次对待盟友像朋友，或是平等对待过，这一点促使我们不能够有过大的期望。当然，韩美间的同盟关系确实可能会改善。因特朗普执政时期将防卫费分担以及武器购买等血盟与价值的问题用金钱来衡量的那些困难点得到解决的可能性要很大。拜登曾说过特朗普政府狠狠地敲诈了韩国一笔保护费(No more protection Racket)，所以针对这部分而言，会很顺利的过去。

　　但是，韩美同盟问题的关键所在是韩美日军事合作部分。所谓“战略柔韧性”、“导弹防御的相互运用”等，美国会加强美日同盟，并为了牵制中国而向韩国施压，而这也是过去奥巴马执政八年来一直存在过的，是我们比较担忧的问题。现在的韩日关系处于不知突破口在哪儿的胶着局面，美国仲裁本身可能具有积极意义，但是这种仲裁可能会以“韩国的让步”为前提，所以我们要做好相应的准备。而且美国未来针对战略柔软性，如“向亚洲中心轴移动”、“再均衡”等问题，会持更具战略的意图来压迫韩国。从这一点来看，趋向韩美日军事合作的美国的声音会变大，而且战时作战权移交的问题也是一样，如果没有韩美首脑间确切的决断，很可能会面临反对的声音。

　　中美霸权战争是否会继续？

　　金峻亨：美中间的战略竞争会持续。首先，因为结构性原因(Powershift)。未来数十年中，任何一方被压倒或整理的情况很难发生，所以像现在这种不稳定性会持续，而对于美国而言，无论共和还是民主，都认为这是具有威胁性的。其次，现如今国内的政治对国际政治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美国内部的反中舆论在持续增加。最后，虽然对外战略决策者的“中国威胁论”多少有些夸张的部分，但威胁认识本身是共识，所以这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美国的行动。

　　只是与特朗普不同，拜登会采取与国际机构以及同盟构建联合战线来监视中国的犯规，具体会在价值、人权问题上向中国施压。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在关系到第四次产业革命、5G等关乎美国霸权的领域，美国不会做出丝毫的让步。但是，现在美国内也是问题层出，所以不能马上拿出现成的方案来打压中国。可能视情况给中国一些喘息的时间。而且美国曾在气候变化以及无核化问题上提到过要和中国合作，所以中国可以在这一部分做文章，扩大与周边国的合作来迂回美国的攻势。

　　对中国的强硬路线会走向新冷战么？

　　金峻亨：不能是“新冷战”。虽说有潜在的可能，但是‘新冷战’框架本身持负面影响，而且拜登团队也分明说过不会朝着新冷战的方向发展。拜登政府的主张是中国没有按照规则行动，而这一部分在根据利益而转变态度的特朗普立场是很难说出的。拜登打消了是否能够恢复因特朗普而失去的信任和形象的顾虑，相当努力地恢复软实力形象，所以针对CPTPP与RCEP的立场也有着不同点。虽然基本上持有牵制中国的这种大的前提，但对于现在的民主党和内部的进步派而言，最大的挑战便是劳动问题。但是像CPTPP等新的贸易协定是可以直接给予劳动者影响的部分，有可能引起反作用，所以对此应该有着很大的苦恼，进而不得不小心。反倒是会在绿色新政(Green New Deal)，创造新的就业岗位，技术霸权等领域向中国施压，但即便形成了RCEP，但美国内部觉得通过CPTTP来构建多方合作的方法并不是良策。

　　有部分的声音指出，没有必要与中国展开全面战，也就是说，没有必要采取在技术产业领域压迫中国的方式来使美国也流同样的血。Quad-plus的情况也是，现在只不过是长官会议的水准，虽然美国利用媒体造成过类似的氛围，但没有在公开的场合要求韩国政府参加过。对此，印度也好，日本也罢，都是不情愿的。反而美国因同意持自由开放态度的日本而重新回到了压迫网络，这着实让人惊讶。越南和新西兰也不想与中国为敌，而且也认为这不明智，所以韩国没有必要太早被困在新冷战框架中。

　　拜登上台后，针对朝核问题会采取何种策略？

　　金峻亨：有关朝核问题担忧的视角是：1）朝鲜比较排斥的or所讨厌的上升式协商方式；2）奥巴马政府时期的战略性忍耐复活的可能性，即放置协商；3）朝鲜没有耐心等到美国的政权交替而发起挑衅的可能性。虽然这些都不无道理，但想的有些不一样。

　　首先，美国的战略性忍耐不会复活。其次，当时虽然朝鲜没有完全拥有核，但现在保有高度化的核能力，所以不能放置不管。再次，虽然美国对朝鲜无核化的不信任仍在，但又显示了根据朝鲜的无核化意志以及措施而谈判的余地，不无希望。问题在于韩国是否能否填补好美国政权交替这段空白期，通过韩美协调引出具有现实意义的对岸，以此来说服美朝的作用是十分重要的。

　　针对对朝政策，美国国内可以大致分为强硬派、协商派、议会三个组织，其在内部也展开了激烈的辩论。拜登是外交专家，同时也是可以听进意见的，所以未来这三个组织拿出何种见解，而拜登信赖并接受哪家影响着今后对朝政策的走向。实际上，虽然美国的强硬路线是大的对朝基本政策，但民主党的政策是重视协商的。这一点需要我们有加深理解的必要。而且我认为重点在于，拜登没有提及CVID，如果朝鲜采取无核化的措施，那么美国会重启对话。

　　美朝协商被安排到后续顺位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即便如此，因为特朗普的功劳，美朝首脑会谈的台阶降低了许多，朝鲜问题的关注度也提高了许多。所以，韩国政府应该同时开始bottom-up和top-down政策。美国的强硬派虽然怀疑文在寅站在朝鲜那边，但韩国需要最大限度地获取美国的信赖，并通过韩美协调来担任美国的外包，以此来减轻美国的负担。这虽然很难，但实际情况是，没有坐等美国优先考虑的现案得到解决的时间。民主党拥有过去30年的对朝信息，而且对朝的政策检讨(Policy Review)已经结束。最终结果其实就是政治决断的问题。拜登也深知这一点，关键是将重点放在准备好的预案的何处。

　　您认为最理想的无核化方案是？

　　金峻亨：选择并非战略性忍耐，而是“佩里工程(Perry Process)”，即1998-2000年的重温经验，但这比想象当中的要难得多。虽然卢武铉、克林顿都在任期的末尾进行过，且没有连续性，但结果会因韩国政府如何主导剩下约1年多的时间而改变。

　　之前美国主张整体论，而朝鲜主张阶段论。就结果来看，美国没有选择朝鲜的阶段论，而是选择推进自己的基本立场。如同“佩里工程”所提及的阶段论一样，现在特朗普阵营内部也意识到朝鲜高度而且多样化的核能力，所以也有意见提出先冻结或是必要的中间阶段。过去次官部直接参与美朝协商的实务团队也曾强硬地说明朝鲜绝对不会弃核，并对朝鲜表现出绝望。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更应该朝着减少或冻结现实威胁的方向制定政策，这也就是如上所说，意味着强硬派与协商派之间产生契合点。事实上河内会议时，正处在与宁边交换的中间阶段。当然，美国虽然不能沿袭河内会谈失败的案例，但可以构想将威胁最小化的战略，以此来缔结美朝会谈。韩国需要朝这个方向来说服朝鲜和美国。

　　特朗普与金正恩在美朝首脑会谈上导出的协议本身是非常好的，所以为了实践这种协议，并且不拖沓时间，那么接受新加坡协议也是很重要的。特朗普之前许诺的，例如停战宣言等私下协议也很重要。其实对于无核化的整体结构，朝鲜也十分了解，需要自己先做一些事情，之后美国才能做出一些。可问题在于，如果出于对这种不利因素的考虑提出的几点要求没有得到保障的时候，朝鲜不得不想到利比亚的下场。所以，虽然对终战宣言的批判之词颇多，但韩国之所以热衷于终战宣言，是为了使其成为解决胶着状态的阶段论。韩国政府获得美国的让步，并说服美国获得的政策便是人道主义支援、连接铁路以及终战宣言，而这种考虑出自朝鲜拿出圆满的态度出来的时候，美韩之间调节好步调，而不是说朝鲜什么都没做，而韩国像礼物一样将其跑出去。也就是说，以终战宣言抛出话题，牵引着动力。

　　无核化走向削减核武器的可能性？

　　金峻亨：不是没有可能性，但如果如此主张，那么可以预断朝鲜会朝着完全的核保有国发展，协商本身也将很难进行。对于美国而言，少量的核不会造成大的威胁，但对于韩国而言是绝对不能容忍承认朝鲜拥有核武器的。所以从这一点来讲，应该经过中间阶段，并以无核化为最终弄目标才是现实。韩美之间需要明确无核化的目标，不能按照朝鲜式的琐碎阶段，而是需要按照2~3阶段，即，以冻结-无核化步骤进行是可以充分地说服的。而且将这种议论扩散也是十分重要的。

　　六方长官会谈或是首脑会谈也可能成为重大的突破口。在朝鲜对美国的信赖度低的情况下，六方会谈给予保障的安保协议可能会意外地给予朝鲜行动的动机。只是六方会谈应该成为凸显美朝的会谈，这样才会有效。

　　（后方支援记者：郭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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