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登及语中评：政治形势不可控　台海风险高

　　中评社台北1月25日电（记者　黄筱筠）美国智库对外关系协会日前报告指出，今年台海风险比南海高。台湾大学政治学系教授张登及接受中评社访问分析，台湾内部朝野两党竞争激烈，若干长期悬而不决的政治问题，时常会导致社会上一些激情冲撞。比如最近一年多的几个公投与罢免案。未来各政党必然全力争夺2022选举的胜利，预料还会继续有一些敏感的公投或“修宪”议题出现。美国的智库很可能也把这些因素看在眼里，所以台海情势相对比较不可控。相比之下，台海比起南海确实风险高一些。

　　张登及，英国谢菲尔德大学政治学博士，台湾政治大学东亚研究所博士。曾任台湾中正大学战略与国际事务所助理教授、国际关系学会财务长、中国政治学会（台北）秘书长，现任台湾大学政治学系教授、国际关系学会副会长。

　　问：华府智库对外关系协会（CFR）14日发表报告，台湾首度进入冲突最高级别，更被列在“中度机率”、“高冲击”的首位。今年台海冲突会比南海高，老师怎么看这个评估？

　　答：对外关系协会评估自有其道理。它应该是根据特朗普任期后段美中双方贸易战、科技战与军事上的角力趋势，对未来做出预测。但毕竟拜登接下来到底会怎么样做，现在还是不知道，等于是用前面的轨迹投射，估计民主党人怎样接招，看看后面中美关系的可能变化。

　　为什么台海风险会比南海来的严重，我估计原因可能至少有两个。第一、南海这些岛礁岛礁面积小、没有纵深，军事价值没有台湾这么高。第二、南海岛礁上面没有常住人口。没有居民，也就没有居民认同归属、争取权益、要求参政之类的问题。甚至钓鱼台也是这样。但香港或台湾是人口稠密的多批次移民社会，不是“静物”，而是有复杂多变的主动追求与政治态度。南海与钓鱼台只要当事国家能够克制，岛礁本身是物理存在，不会有社会存在的问题。

　　南海方面，目前大陆跟东协国家目前关系还可以，过去特朗普希望能够鼓舞东协国家挑战大陆，坦白说是不太成功，最近的一个证据就是RCEP签署。包括菲律宾，甚至越南、印尼和大陆有潜在的一些领土争议，或与华人族群问题。但他们都没有在特朗普任期内，公开、大力响应印太政策。相反的，他们有时还怀疑印太政策是虚有其表的卸责策略。

　　特朗普四年实际上对“印太战略”的投资，除了售台军备大幅提高之外，其他方面实质性的注资并不大，所以很多国家其实还是观望态度。“印太架构”实际的着力点最明确的是四方安全架构（QUAD），东协国家并没有在里面。更何况四方安全架构又只有澳洲算是全力配合，但澳洲配合的结果，造成了中澳经贸纠纷严重，其他国家都看在眼里。大家可能会觉得不要像澳洲冲前面，最后引来大陆直接制裁。基于这些因素，南海部分相对比较稳定。

　　但台海部分，台湾近年政党竞争的趋势，对不容易导出对大陆比较缓和的政策。这从太阳花学运“反服贸”以来，社会对大陆认知长期趋向不友好可以看出。当然有人说这有媒体跟政党操作的影响，并非是“天然”现象。

　　这种背景下，台湾内部到底会不会出现什么不可预期、两岸关系上严重的社会或政治事件，这很难说。远的如太阳花学运，当时是马英九执政第二任期，没有人会知道前一年出现马王政争，第二年竟变成主宰之后五到十年政治潮流的事件。

　　台湾社会因认同问题、民主体制、朝野竞争，加上近年社群媒体效应，政治存在着高度不可预期性。接下来为了争夺2024年“总统”选举的前哨战，2022年前后县市长选举期会有一些关于公投或者是“修宪”的议题出现。然后这个政治期程又与北京几个重要日程节点重迭，相信美国智库是看在眼里，不可控的风险较大。南海岛礁只要当事国大家有默契，相较可控。台湾内部有民众、有媒体、有网路、还有多股境外利害攸关方，就算是当家的人希望两岸言辞缓和，政治派别与一些民众也不见得能配合，增加未来3年形势的不可测性。

　　问：拜登的印太战略会延续特朗普过去政策吗？

　　答：与其说延续特朗普，不如说延续奥巴马重返亚洲（back　to　Asia）以及再平衡（rebalancing）政策。特朗普时期所谓的印太战略，其实是日本前首相安倍所提，根本不是美国最早提出。而且早在奥巴马第二任期，就已采取对大陆制衡为主的战略。所以我一直说特朗普时代的印太策略，是再平衡的2.0，是从中东、非洲、东欧这些地方，把美国过度延伸的力量拉回亚洲来，且在亚洲加强空海一体战的弹性与能力，加强军事机动部署，加固外交与经济的盟友。

　　这些奥巴马与前国务卿希拉里等人都已经在做，即将出任“印太事务协调官”坎贝尔（Kurt　Campbell），当年已经在团队里。特朗普说奥巴马的概念他都不要，但实际上大战略的方向是很近似。特朗普当然是加力制衡中国，但他的重大缺失是搞单边主义。当别人不完全配合他的时候，他就施压。比如说对韩国、日本以及一些欧洲国家，只要有议题或价码不配合特朗普，也一样用关税施压。他喜欢的做法是乾脆退出某些既有机制，自己重新来做。大家虽是同盟，特朗普还是要课高关税，还要逼你出钱。特朗普太过于独断专行，对盟友毫无情面。因此特朗普的再平衡2.0，甚至失多于得。

　　相反的，拜登有可能再回到正统的再平衡政策，就是多边主义框架下，对华竞争性接触。竞争为主，但是不排斥个案接触与有限合作。有限领域当中合作，有利维持美国的优势。

　　问：民进党内有些人觉得台湾位于第一岛链，对美国战略很重要，但担心拜登对此重视不够，这如何看？

　　答：台湾实际上一直都重要，没有哪一届美国政府认为台湾不重要，那问题是差别在哪里？有些美国政府是把重要的伙伴们放在一个大家都比较能提意见、相协调的联网中，大家都各蒙其利、各司其职。但特朗普是对每个伙伴精打细算，觉得吃亏就极限施压，要求他们单方面必须配合。估计拜登上台不会继续这样蛮干，会回头咨询、尊重美国不同伙伴与盟友的利益与意见，使大家对华府增加信任。以往特朗普是不用咨询，要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能讨价还价，就像要求日本、韩国多出钱。你不相信他，他也无所谓。

　　台湾对美国的重要性是延续的。但对台湾一部分人来说，他们现在会有所焦虑。他们比较欣赏特朗普高调、单边主义的做法，因为他们觉得可以突出美中之间冲突的能见度，这就印证他们所选择大陆政策是对的，带来安全感。但这只是一种心理需求，实际上对台湾安全上的助益未必很大。总之就是需要美中关系不断破底，证明他们切割“中国”的想法是对的。

　　从奥巴马到特朗普，台湾重要性大致上是延续不变，该怎么应对伙伴需求和使用筹码，当然每个华府当局做法不一样。特朗普后来选举出问题，使用能够刺激大陆的方式来打选战，这会让台湾一部分人感觉放心，好像台湾重要性被真正注意了。但实际上是否如此呢？其实不妨想一下，如果没有疫情，中美第一阶段贸易协议顺利进行，特朗普选情顺风顺水，是否还需要戏剧张力超高的中美对峙？中美该竞争处还是竞争，美台还是会合作，但是就不允许用高能见度的冲突换存在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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