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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评智库:世界还处“棋战”时代?


当今世界处在棋战时代,我们应当用这样的时代观来看待中美矛盾以及中国与世界的关系。

  中评社香港11月16日电/全国台湾研究会常务理事、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六届学科评议组成员、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黄嘉树在中评智库基金会主办的《中国评论》月刊11月号发表专文《当今世界还处在“棋战”时代吗?》,作者认为:“当今世界处在棋战时代,我们应当用这样的时代观来看待中美矛盾、以及中国与世界的关系。“棋战”式的国际秩序对中国的和平发展是有利的,所谓‘战略机遇期’的依据就藏在其中;而特朗普之所以一再‘退群’且不断要求改变游戏规则,也是因为他发现这样的时代走势对美国保持霸权不利。所以当前中国要做的非但不是要论证什么‘新冷战’,以至把自己和对方都带回到‘冷战’的泥沼中去;反而要通过我们的努力,消除‘冷战’复燃的条件及可能,同时有意识地去扩展和确立‘棋战’式的国际关系与游戏规则,最终让中华民族在全球化的博弈中稳稳地站在冠军或极少数‘最佳棋手’(不一定每项赛事都当冠军)的行列中。”文章内容如下:
 
  当今的世界乱哄哄,是仍然处于棋战阶段,还是进入了“新冷战”?

  对于这个问题,我认为在某些地区争端中的确出现了近似“新冷战”的现象,也的确有人想把这个世界拉入“新冷战”——如特朗普就可以说是一个兼具冷战和棋战风格的新生政治人物。但从宏观上看、从时代走势和多数国家的追求看,应该说棋战的基本特点没有变,这个世界还处于棋战时代!!

  一、引言

  在1998年1月的《中国评论》创刊号上,我发表《棋战时代——对冷战后国际新秩序的思考》一文,提出从冷战结束到现在、乃至今后数十年间,国与国之间、地区与地区之间、甚至一国内部对立的两大或几大政治势力之间,将在一种既不同于热战时代,也不同于冷战时代的新型关系架构中共存,其特点类似棋手博弈时的关系:就纹枰上的较量而言,双方是争输赢寸步不让的“敌”;但大家坐到一起切磋棋艺,使彼此都能享受到下棋的乐趣、提高下棋的水准,分享比赛奖金,又是能共同获利的“友”。这样的新型关系架构,笔者称之为“棋战”。当年之所以想到要研究时代性质问题,一是受到汪道涵老先生的点拨,二是得到《中国评论》郭伟峰社长、周建闽总编等诸多老友的加持。同年9月,又循此思路在《中国评论》第九期发表《棋战思维与两岸关系》一文。此后研究重点转向台海两岸的和平与战争问题,曾从棋战的角度概括了当代战争观的几个新特点,虽未公开发表,但结合前两篇文章的内容,形成了一套关于棋战的论述,每年就此给中国人民大学的博士生开一次专题讲座。
  2013年,在我六十生年,又是《中国评论》的老友们,热心地帮我出版一本自选文集。为了表示对《中国评论》的感激、也是对自己杜撰的棋战论述“敝帚自珍”,乃以“大棋局”为该文集命名,并将“棋战时代”一文列为该文集的开篇之作。

  然而,我毕竟不是国际问题专家,对时代性质问题的关注只是“玩票”性质,个人其实也不很在意这套论述能得到多少人赞同。反正这些年来,政界、学界似乎已经形成了共识,就是要建构一种不同于热战、也不同于冷战的国际新秩序,特别是大国之间应该建立新型大国关系;对我而言,当年想要的、呼吁的就是这种“新秩序”,至于管它叫什么、叫“棋战”或别的,并不重要。

  不想这两年来,国际形势突变、大变:英国脱欧,右翼势力在欧洲崛起;美国特朗普上台;中国提出“一带一路”构想并在亚、欧、非洲推行,中国的国际影响力迅速提升;美俄矛盾加深,俄罗斯与西方国家关系恶化,美俄在叙利亚对峙;朝核危机出现转机;中美贸易摩擦加剧等等。如何理解这些新变化?有人认为当今世界进入了“新冷战”,也有人认为:“‘新冷战’无法正确描述当前非常复杂的美中关系”,“这种情况是前所未有的,需要一个新的框架来描述它”①。这使我再度萌生研究时代性质问题的心思,于是写就这第三篇论棋战的文章。

  二十年前,我之所以提出“棋战”概念,就是感到单纯讲“和平与发展”太温情,至少从字面上看不到矛盾、冲突甚至局部战争的另一面,所以用“棋战”的“战”字来凸显这另一面!然而,与热战和冷战时代相比,棋战时代的国际矛盾毕竟具有新的特点,我在二十年前的论文中曾经概括了四个〔2〕,后来又补充了关于战争观的一点。以下就来论证这五个特点今天依然存在,以说明这个世界仍处于棋战时代(限于篇幅,主要以中美关系为例)。

  适逢今年又是《中国评论》创刊二十周年,谨以此文聊表贺忱!衷心感谢二十年来《中国评论》对我的支持爱护,衷心祝福它越办越好!

  二、在“棋战”时代,经济领域将成为国际竞争的主赛场

  “热战”是以“民族”问题为轴心展开,胜负的表现是“我主你奴”。“冷战”是以“民权”问题为轴心展开,胜负的表现是“我正你邪”。而“棋战”则是以“民生”问题为轴心展开,胜负的表现是“我强你弱”。

  特朗普的战略就是以改善美国的民生问题为轴心,首要是振兴美国经济、特别要振兴美国的制造业;在对外经济交往中要“美国优先”,美国要抢占最大份额,要尽可能多捞钱。特朗普并不在乎意识形态方面的分歧,即使在中美贸易战最紧绷的时刻,他也一再说“我与习主席是好朋友”、“我非常尊敬习主席”,他也不止一次说过,他们(指中国)的制度似乎对治理他们自己的国家和提升其人民的福祉很有效(大意)。他停止了给“颜色革命”和海外民运组织的拨款,他执政后美国的外宣也不再热衷于批评他国的人权和民主问题。
  在国际事务上,特朗普希望“战略收缩”,即减少美国对世界各地事务的参与及干预,他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美国有什么好处”?所以他要求美国在世界各地的盟友多分担“集体防卫”的开支即多交保护费。他对中国出手,也是从贸易战开打。

  近两年来,特朗普政府的高官、美国国防部和各大智库相继发表言论和研究报告,将中国列为未来美国最大的战略竞争对手。较近的例子是美国国务卿蓬佩奥9月20日接受福克斯新闻采访时说的一番话,当被问到莫斯科和北京哪个是对美国更大的威胁时,“蓬佩奥似乎毫不迟疑地说:俄罗斯是侵略性的。但是就长期来说,如果要论及谁会威胁到美国人的收入,谁会真正威胁到美国的经济增长,那么中国肯定是美国最大的威胁”③。

  从棋战的角度看,像中国这么大的国家根本不可能躲到一边闷头发展,你必须参加各种赛事,换言之必须与对手博弈。而今最高水准的棋手——棋王——认为你是真正的对手,这其实是中国的光荣,也是早晚要到来的事,韬光养晦也掩藏不住了。真正应当认真思考的问题是,两大对手会怎么相处?这场赛局将如何结束?须知棋战中的对手关系是不同于冷战更不同于热战的!以蓬佩奥的话为例,他特别说明了“俄罗斯有侵略性”,暗示中国没有这个问题,中美之间不是热战的关系;他也没提意识形态方面的分歧,暗示也不是冷战的关系。他认为中国真正的威胁,是威胁“美国人的收入”和“经济增长”,这就是棋战的内容了,这方面的威胁再大,也不至于影响国家、民族的存在,不会导致政治体制垮台。

  中美之间的矛盾是全方位的,分布于政治、意识形态、军事、经济等各个领域。在很多具体问题上也都有尖锐的分歧甚至对抗,如台湾问题、南海问题、钓鱼岛问题、朝鲜半岛问题――等等,因此很多人认为美国在未来几年一定会利用这些问题向中国全面施压,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然而问题是美国的最终目的到底为何?是要把中美矛盾全盘激化,把斗争焦点从经贸领域转到政治、军事领域,与中国作你死我活的终极对决,将中国彻底击败、打垮?还是利用这些问题作为经济上讨价还价的筹码,迫使中国在经济上吃个大亏,进而迫使中国服从美国制定的游戏规则,从而在经贸和高科技领域让中国永远居于美国之下?我认为美国(目前则是特朗普政府)的选择是后者。

  可能有些人还会在意政治制度及意识形态上的“正邪之分”,也可能有些人还在心里设想让某国做“天下之主”(这样的人美国有,中国也有);但从国际关系的走势特别是大国关系来看,想搞“我主你奴”已成笑柄,争辩什么“我正你邪”也越来越没意思。大家真正比的是综合国力的强弱,首先是经贸、科研的实力。这就是所谓“时代潮流”,在此时代背景下,未来若干年中美谁都不会主动选择与对方彻底翻脸,双方博弈的主场还是在经贸、科研领域,比拼的还是在和平、合规、互动的条件下,谁的棋力(发展速度、品质)增长更快。美国的战略目标不是彻底摧毁中国(如果中国自己搞垮自己,美国当然也乐见),而是用各种手段牵制和阻碍中国的经济发展和科技进步,使中国长久居于“第二”的位置上;而且这个“第二”要与“老大”保持相当一段距离,不能让其轻易赶超上来。

  简言之,中美成为彼此最大的战略对手是早晚要来的事,但今日对手不同于往日。不能动不动就说对方“亡我之心不死”,他即使有这个心,也没有这样的能力了。如果过分夸大两国矛盾的对抗性,把棋战当作冷战或热战来打,那么将会犯极大的错误!
  三、在“棋战”时代,将以三总分的计分方式弱化冲突力度

  既然都不愿死拼,就必须给自己、也给对方留余地。我二十年前有个形容:“热战”是让对方亡国亡种的零和搏杀,胜者得一、负者负一;“冷战”是让对方亡政易帜但不亡国的一种抗争,胜者得一、负者得零(对亡政易帜的结局,会有很多国民认为应是负分,但也有很多国民持正面欢迎的态度,故以零表示);而棋战是胜方得二、负方得一,所谓“负方得一”不是说负方永远能得一半,只是形容“冲突力度弱化”,实际是指三点:⑴结局不涉死活;⑵从长远看经贸交流必然双赢;⑶大国之间争端以和平妥协方式解决,只要赢者有某种妥协,就算败者得一分;其实胜负比例可能远远超出“二比一”的程度。

  下面看实例:

  1,棋战的负方只是被削弱,不是被消灭。在棋战中,自己的鸡蛋也在对方的篮子里,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所以得胜的一方为了自己的长远利益,还要给对方“留条活路”。如中国的中兴公司买不到美国高通的晶片就得倒闭,但高通的晶片也少了个大买家,当今世界几乎没有别的买家能填补这个窟窿。于是美国在狠狠制裁了“中兴”公司之后,又批准了中兴继续从美国购买晶片。

  2,棋战时代,高科技与现代交通的发达使“世界变小”,各国的经贸交流越来越密切,“全球化”是必然趋势――其最重大的表现就是将形成资本、劳动力等生产要素能在全球自由流动的统一的大市场,它将极大地强化各国人民的相互依赖。有人设想中国某一天可以带领自己的追随者建立由人民币为结算单位的贸易联盟,与美国领导的以美元为结算单位的贸易阵营分庭抗礼;也有人担心好“蛮干”的特朗普有一天会退出WTO,然后与欧洲、日本、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国建立一个“零关税、零壁垒、零补贴”的新的贸易同盟,从而迫使中、俄等其他国家也建立他们的经济阵营。这样的设想和担心都是建立在彼此高度怀疑甚至仇恨对方的基础上,实际是想“回到冷战”!然而作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的美国和第二大经济体的中国,此刻早已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若在经济上完全分道扬镳,对双方都是巨大的伤害。对中国而言,在某些交易中以人民币为结算货币是可以的,但想让人民币全面替代美元,还有漫漫长路要走;中国也找不到能替代美国加上其经济伙伴的那么大的市场。对美国而言,与中国切断经济联系也是无法想像的,其零售商品价格将暴涨,其制药业将几乎无原料可用。

  3,大国间争端以谈判妥协方式解决。棋战最常见的矛盾冲突表现为国家间的贸易摩擦,再激化就是贸易战。冷战时期,贸易战仅见于资本主义阵营内部;但作为冷战主角的两大阵营之间并没有贸易战,因为双方根本没有大宗贸易往来,甚至基本上是隔绝的;从这个意义上讲贸易战并非冷战的内容。到了棋战时代,才首次在社会制度不同的大国之间出现贸易战,但目前资料并不能证明美国挑起这场贸易战就是要追求“冷战式的目标”即打击中国的社会主义制度,甚至不能说它仅针对中国,因为与此同时,美国对欧洲、对加拿大都挥动了关税大棒。
  棋战时代的贸易战打得再凶,也不至于变成热战、冷战时期的敌我关系,无论是主动挑起贸易战的强势方、还是被动应战的弱势方,都准备最后通过谈判解决争端;而欲求谈判成功,就必须双方都做出妥协。2018年6月14日,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与来访的美国国务卿蓬佩奥举行会谈,会谈结束后双方共同会见记者,王毅当着蓬佩奥的面表示:“中美经济团队迄今就两国经贸问题举行了多轮磋商,双方达成了重要谅解和共识。最根本的一条就是同意采取建设性方式来处理分歧④。”从美国而言,正如前美国在台协会台北办事处处长司徒文所说:“中美贸易战是因为布雷顿森林体系国际经济秩序已逐渐不能充分运行,美国需要新的秩序”;“尽管如此,美中也不会爆发全面冲突,因为避免核战争是双方共同利益。”⑤从中国而言,中国官方媒体在报道和评论中,最早使用“贸易战”一词,后来全改成“贸易摩擦”或“贸易争端”,这一点“小改动”,其实透露了官方想降低冲突力度的“大用心”。

  四、在“棋战”时代,“敌”、“友”界限将趋于模糊

  “热战”和“冷战”有两个特点:一是矛盾性质是你死我活,所以必须划清敌、我、友的界限;二是由于事关生死,总是拉几个盟友心里更踏实,所以一定要形成国家联盟,分为两军对垒。

  到了“棋战”时代,由于对抗力度降低,大国基本上没有了“生死”的威胁,为了追求更高的自由度,结盟变得不那么重要。以中国为例,即使对关系最友好的俄罗斯,中国也只是保持“结伴不结盟”的关系。与此同时,中国还同许多国家建立提法略有差别的“战略性合作伙伴”关系,就像结成了一起下棋的棋友。但“伙伴”之间原本存在的争端与分歧并未消失,在每一个具体争端上,就像面临每一局棋一样,双方都想当赢家。

  再以美国为例,特朗普上台后,对盟友也显现出“不在乎”的态度,不但悍然向欧洲、加拿大等“亲密战友”挥动关税大棒,甚至有人怀疑特朗普想策动欧洲的“颜色革命”,以求推倒欧洲各国的“中左”政府,帮助右翼的极端民粹势力上台。对在冷战时美国和西方阵营“最仇视”的俄罗斯,特朗普却冒着被疑为“通俄”的巨大风险,坚持要与普京改善关系。这也从侧面说明在棋战时代,敌、友的界线是模糊的,是可能转换的;没有固定不变的盟友。一度曾传言“联俄制中”是基辛格给出的主意,基辛格不但坚决否认,而且进一步指出:“无论美国还是中国,都不应寻求联合盟友与对方作对”,基辛格不愧为“国际战略大师”,这种“不应寻求联合盟友与对方作对”的思路,正是棋战区别于冷战、热战的大特点。

  另一个特点与此相关,就是每一个大国都有其主要防范的对象,但都不会像热战或冷战时期那样,明确把对方定为“假想敌”,更不会公然以战争威胁对方(私下另当别论),甚至避免过多地公开批评和指责对方。以往不共戴天的敌人,现在变成了非敌非友、亦敌亦友、似敌似友、可敌可友、此时为敌彼时为友、此事为敌彼事为友、此处为敌彼处为友、此时此事此处既为敌又为友……
  以中美关系为例:中美两国曾长期敌对、包括在朝鲜和越南战场上兵戎相见,以至今天仍然有人把中国所有的问题,都归罪为“美国阴谋”所害。在这种“反美等于政治正确”的氛围下,批评美国、咒骂美国没有任何问题,但要说美国是“友”就有一定风险。

  然而这样一种视美国为死敌的观念并不符合中央的认知和政策。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毛主席亲自开启了与美国改善关系的进程,并在抵制苏联的问题上与美国合作;其后,邓小平搞改革开放,主张“中美关系终究要好起来才行”;邓以后的几代中央领导集体,都继续坚持对美国“既斗争又合作”、“斗而不破”的方针,直至习主席提出与美建立“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双赢”的“新型大国关系”的主张。这是一条贯穿中共五代领导、延续近半个世纪的政策脉络,很明显是以“亦敌亦友”的两重性看待美国为前提的。

  五、在“棋战”时代,竞赛规则将日趋重要

  “热战”是弱肉强食的“零规则”时代。“冷战”是两套游戏规则对峙和较量的“双规则”时代。“棋战”是遵循国际公认准则的“单规则”的时代。

  所谓“单规则”,主要是通过重大的国际组织章程如《联合国宪章》、WTO组织章程等、以及重要国际会议通过的宣言或国际协议如《巴黎气象宣言》、《伊核协议》等体现出来。其中有些国际组织冷战时期就存在,但远没有现在这么大的权威。如联合国已经越来越多地在发生国际纠纷的时候出来担任“裁判”的角色,对一些国家的经济制裁或维和行动,也都以联合国的名义进行。

  “单规则”的动力来自全球化,全球化首先是世界经济的一体化、然后呼唤全球治理的各国协调、期待各国团结应对环境、能源、恐怖主义、老年化社会等各种新型挑战,这一切都需要有统一的、大家都服从的游戏规则。

  然而近年来,以特朗普执政为突出转捩点,在欧美出现了“逆全球化”的现象、运动甚至浪潮,“单规则”的趋势也因此受到冲击。本来,很多“单规则”都是美国主导制定的,但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却带头翻案,相继退出巴黎气象协定、伊核协议、撕毁北美自由贸易协定、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甚至扬言WTO如果不改革,美国也要退出WTO……对此该怎么看?

  1,从“冷战”到“棋战”是慢慢过渡的,时代变化是要跨越“界河”而不是“界线”,因此必有一段两种时代特征并存的过渡期或摇摆期。“单规则”是就趋势而言,现实中总有一些国家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愿遵循“单规则”,愿意另搞一套。特朗普的出现及美国的“退群”,使这些对“单规则”说“NO”的国家又增加了一个。如果是小国家,多一个少一个本无所谓,然而美国的分量太重,它的“退群”,即刻发生的作用就是过渡期拉长,摇摆加剧,“全球化”与“单规则”是否为必然趋势也被打上了问号。
  2,特朗普本人就是一个混合了冷战和棋战两种时代特征的过渡人物。他对意识形态争端的不屑及对盟友的“不在乎”,对经济民生和“捞钱”的极度关注,其实在无意间符合了棋战的时代特征;而他对“让美国再次伟大”和“把制造业带回美国”的热衷,又带有太多对旧时代的留恋,实际做不到。特朗普其实并不反对“单规则”,他的首选是要建立一套对美国有利的“单规则”,或者把既有的国际规则向“对美国有利”的方向去解释。现在他关于“零关税、零壁垒、零补贴”的主张已经得到欧洲、日本的呼应,如果这一套成了“单规则”的一部分,对中国会有所不利。

  3,如果特朗普不能改变目前对美国不利的那些“单规则”,他不惜“退群”另搞一套。鉴于美国的经济体量和美圆作为世界货币的独特地位,一旦美国的转向成为定势,最坏可能就是造成“全球化”进程停止,世界经济格局将变为若干个地区经济联盟(自贸区)并列的版图,各自贸区有自己的规则,于是“单规则”变为“多规则”。真到了那一天也不是“新冷战”,还是棋战!只是多分出几个赛区、多办几种赛事,主持单位多了几家,游戏规则、奖金有所区别而已。而且几个自贸区虽然是并列的、自成体系的,但它们彼此之间也必然还有经贸联系,因此也必然还有大家共同认可和遵循的游戏规则。

  4,以上讨论的只是最极端的变化,其真正发生的可能性至少目前还是较小的,“全球化”以及与之相连的“单规则”的普及仍然是大趋势!特朗普是个自负的生意人,与美国政界素无渊源,他以“反建制派”的姿态跃上政坛,在国内树敌甚多,很多人反对他的政策,像加州、纽约等大州都宣布继续奉行原来美国签过字的“单规则”;他现已被“通俄门”调查搞得焦头烂额;在国际上也基本没有盟友;又得罪了媒体,恶评不断。从棋战角度论,这位棋手出招凌厉狠辣,但棋风不够儒雅,偏好算小帐,而且爱犯规。他一意孤行,最后能走多远是很大的悬念。即使他能连任,也就再干六年。须知特朗普及其身边那几位“鹰派”幕僚都是美国政界中最“极端”的人物,或者说他们是热战思维和冷战思维保留最多的那部分美国人的代表。这样偏激的人其实在美国社会中是少数,在特朗普之后,新的美国领导人必定会有某种程度的向“主流传统”的回归。

  不论形势如何发展,今后各国围绕游戏规则的博弈将成为“棋战”的重要内容。在制定规则时拥有参与权、对于何谓“国际公认准则”拥有解释权,在挑选裁判时拥有投票权,这些将显得异常重要。

  六、“棋战”时代的新战争观

  “热战”是大国之间捉对厮杀的血肉大战;“冷战”是两大阵营尖锐对峙和积极备战、以及彼此之间的间谍战、口水战和代理人战争;而到了棋战时代,和平将越来越成为国际关系的主流,人类对战争形成了三点新认识:

  1,战争的目的从争夺自然资源或扩大势力范围,逐步转移到为维护本国制订国际规则的地位与能力,或维护于本国有利的国际政治经济规则而战。

  2,“人们更加强调战争在解决相互间利益矛盾时的调节功能而非破坏功能,在战争中胜利的一方不仅要尽量减少本方的伤亡,也给对手留有一定‘余地’”。
  3,以武力来解决国家间的争端越来越“非道德化”,不仅用武力处理国际关系是如此,甚至以武力来解决国内的政治分歧,也越来越受到谴责。所以“用兵”必须慎之又慎!

  关于战争的这三点新认知,至今没有变化,而且对国际社会特别是大国发挥越来越大的制约作用,具体例子就不列举了。

  七、结语

  综合上述五点,我仍然主张当今世界处在棋战时代,我们应当用这样的时代观来看待中美矛盾、以及中国与世界的关系。“棋战”式的国际秩序对中国的和平发展是有利的,所谓“战略机遇期”的依据就藏在其中;而特朗普之所以一再“退群”且不断要求改变游戏规则,也是因为他发现这样的时代走势对美国保持霸权不利。所以当前中国要做的非但不是要论证什么“新冷战”,以至把自己和对方都带回到“冷战”的泥沼中去;反而要通过我们的努力,消除“冷战”复燃的条件及可能,同时有意识地去扩展和确立“棋战”式的国际关系与游戏规则,最终让中华民族在全球化的博弈中稳稳地站在冠军或极少数“最佳棋手”(不一定每项赛事都当冠军)的行列中。

  注释:

  ①戴博语中评:中美爆发热战可能性低。2018-09-21,hk.crntt.com,首页-今日头条。

  ②参看:黄嘉树:《棋战时代——对冷战后国际新秩序的思考》,载香港《中国评论》,1998年1月第一期(创刊号)。

  ③参考消息,2018-09-22。

  ④王毅:要通过双赢而非双输的方式妥善解决中美经贸问题。新华网:2018-06-14,新华社新闻。

  ⑤司徒文:双方都避免核战,美中不会全面冲突。2018-09-21,www.crntt.com,首页-台湾综合。

  ⑥《基辛格否认曾建议特朗普政府联俄制华:必须把中国作为合作伙伴》,《中国之声》-新闻纵横-09-20-2018;见“网易新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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