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评论坛:台日关系的现状与趋势
中评社香港4月1日电/中评智库基金会与台湾国际战略学会不久前在中评社台北会议室举办座谈会,邀请辅仁大学日本语文学系特聘教授何思慎、台湾师范大学东亚学系教授兼系主任林贤参、台湾日本研究院顾问陈文甲、台湾日本综合研究所主任研究员曹瑞泰、淡江大学外交与国际关系学系兼任助理教授廖雨诗与会。座谈会由台湾国际战略学会理事长王昆义教授主持,与会者围绕近年台日关系的变化及特征、日本新政府对日台关系的处理、影响日本新政府处理与台湾关系的主要内外因素、当前及未来一段时间有哪些可能影响日台关系的议题或热点等问题,各自给出了独到的见解。中评智库基金会主办的《中国评论》月刊3月号以《台日关系的现状与趋势》为题,详细刊登了与会者的发言,文章内容如下:
王昆义:开场白
感谢各位参加今天的“思想者论坛”,深度解读台日关系。
台日关系一个重要的脉络就是2021年2月1日中国大陆实行《海警法》之后,海上武警可以在意外事件上动武,让日本特别紧张,以致2021年3月举行的美日2+2会谈里面,特别把“台海有事”连结到“日本有事”中。此外,日本时任首相菅义伟和拜登的对话中一样提到“台海有事”,引起中国很大抗议,抗议延续到阿拉斯加的美中2+2会谈,中国摆出了“已经不是任人宰割的那个时代了”的态度。可以看出,对于美日把台湾纳入到美日安保范围内、有了准同盟的态度之后,台湾问题就变成很大问题了,所以后来中国大陆谈到台湾问题时,都会特别提到“台独”和外部势力”,以前很少提“外部势力”,当然主要指的是美日势力。
2021年12月1日,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第一次和台湾的国策院视讯会议时提到“台湾有事”,12月14日再一次提及。安倍在第一任时就是“亚洲北约”的倡导者,应该还是会影响岸田文雄的国防政策。接下来12月24日有两件事;一是共同社发布的“美日联合作战计划草案”,二是日本的国防预算提高到了史上最高。可以看出美日台关系越来越密切,几乎是准同盟关系。过去我们讲美中台关系,现在美日台也成为了一组关系。最近王毅特别说“台湾是游子不是棋子”,似乎想把台湾变成两岸之间的关系,而不是美中台三边关系。
我们列了几个讨论提纲,包括怎么看近几年台日关系的变化?现阶段呈现哪些特征?怎么看日本新政府对日台关系的处理?影响日本新政府处理与台湾关系的主要内外因素有哪些?日本内部的政治生态、中日关系、美日同盟等对未来日台关系的影响?当前及未来一段时间有哪些可能影响日台关系的议题或热点?主要变数有哪些?主要的制约因素又是什么?日台关系的前景如何?等等。下面先请何思慎教授发言。
何思慎:日本内政派系复杂 台湾莫做大国棋子
今天的题目拟得好,台日关系变化,呈现哪些特征?我一直把台日关系放到整个东亚国际政治结构里面分析。它是蛮底层的双边关系,在整个印太,决定日本外交政策的、最上层的当然是中美关系,影响到美日同盟和日本与大陆的关系,然后才下到最底层的日台关系。所以我们如何理解台日关系,或者政府如何操作台日关系?还是需要务实。虽然刚刚昆义兄质疑社会科学从来都不是科学,但我宁愿相信在社会科学里面,还是有一些分析问题的规律。所以我认为台日关系当然会变动,可还是在一个框架里。
当然在台日关系里面,我们经常想要去突破所谓的72年体制,就如同在日韩关系里面,韩国也想要去突破65年体制,可是日本显然也不让文在寅政府去突破65年体制,可以看到将近5年来的日韩关系在这一点上面走不动。所以在日台关系上面,72年体制,以前我在研究里就讲过,对台日关系某种程度是一个限制。如果72年体制操作好的话,我们也可以适度地把整个台日关系,让它跟中日关系虽非脱钩,但是可以并行不悖。换言之,中日关系绝对是日本不能够偏废的双边关系。
所以在务实的72年体制的中日关系之下,某种程度上,台日关系还能够发展。现在重新去看李登辉怎样操作台日关系:李登辉当然对日本很好,对中国大陆不太好,可是我把他以前接受日本媒体访问的稿件拿出来看(蔡英文也很喜欢找日本媒体讲话,我也拿出来看),李登辉也希望台日关系发展不受中日关系的影响,李登辉的一个出发点,不是要日本在两岸中间二选一,把台湾变成日本对中关系里面的某种工具或角色;李登辉很巧妙地把中日关系跟台日关系做某种程度的切割和脱钩。所以他说,中日关系要发展,甚至于他是带着一种乐观其成的态度看待中日关系,但也希望在这样的一个中日关系之下,台湾跟日本还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
如果把中日跟台日关系稍微切割的话,可以让这层担忧降到比较低,反而台湾把自己变成好像是在中日关系或者在美中关系里面,去创造自己的价值,但现在的状况不管是中美的大国博弈,还是中日地缘政治竞争上,某种程度可以用台湾,或者人家需要用你的时候,你才需要担心被牺牲掉。
所以如何看日本外交,《经济学人》杂志上有一篇长文讲得蛮好的,里面把“台湾有事”的时候日本的担心,分为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日本有事”,因为战火波及到日本了,这种情况不用任何的修法,日本当然要出动自卫队;但是另外一种就是当“中华民国”现在控制的一些离岛被大陆占领了,比方讲东沙,或者马祖,这个时候算不算日本有事?这些岛屿对日本来讲天高皇帝远;或者台湾被封锁,而这样的封锁并没有波及到日本,日本的邮轮还是可以从南海上来,然后它不走台海,走台湾东部的外洋,吃水比较深,然后再北上,基本上不影响日本的海上生命线畅通,日本要不要跳进来说就是“日本有事”?所以日本比较麻烦的是第二种状态。
另外,日本所谓的价值观外交,当然日本在现在的“内阁”里面,在首相官邸里面,设有一个人权辅佐官叫中谷元,他是宏池会的老兄弟,但他跟着谷垣祯一。谷垣祯一不另立派系,但也不跟岸田挂靠在一起。中谷元是谷垣祯一的二号人物,就如同林芳正跟岸田之间的关系,所以岸田是在对谷垣递橄榄枝。至于说人权外交在日本外交中比重会占多少?事实上日本为了顾及自己的利益,因为它要交往的对象不是祇有美国,比方讲像东协国家,甚至于像中东的伊朗,有时候这些国家人权记录不好,所以如果日本把人权挂在嘴边,这些国家怎么看日本?还有东协想要中美两边都搞好关系,如果日本跟美国亦步亦趋,甚至于绑在一起的时候,日本也会想这样对日本的东协外交到底是加分还是减分?所以日本在美日同盟里面,战后七十几年来,有一个词始终不忘记,就是“普通国家”的实现,或者叫“自立外交”,“自立外交”跟“普通国家”根本就是一体两面,日本对谁自立呢?当然是美国。
所以我们看日本外交,有时候要想得稍微深一点。今天的提纲列得很好啊,我们有时候要多看几年,然后从过去的日本外交里面去找到线索;我们有时候不能够单从一个点或是一个很具有新闻性的议题,然后就跳进去论它这样的一个行为背后的意义是什么。我觉得我们很多文章,包括大陆有一些文章,他们也都会倾向于这样子。这个是我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
第二个问题,日本新政府就是指岸田对不对?对日台关系,我们跟日本这种72年体制已经50年了,中日建交也50年了,这50年来我想日本自民党里面,甚至于他们的在野党里面,我相信跟台湾关系不好的很少,可能公明党比较疏远一点,公明党有其特殊性,还有一个是社会民主党,但这两个党虽然一个在执政的里面,社会民主党基本上已经变成个人党。公明党一直就很特别,一直跟大陆很好,在日中邦交正常化之前,该党也经常扮演潜水艇的功能。
所以在日台关系上,我不认为日本会放弃台湾,或者跟台湾在72年体制下疏远,不会的。可是我觉得我们也要很务实,就是回到第一个问题,这里面还是有限度的。过去我们经常跟日本的朋友讲,我们自己也会讲,台湾驻日本的白金台的代表处,几乎已经扮演了98%的大使馆的功能,但是始终有2%是没办法达成的。但我们也不必为了要那2%,然后在别的地方牺牲更大的台湾的利益,对不对?虽然那2%如果能够获得也很好,问题是你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其实我在外交上面,是一个十足的现实主义者,另外日本新政府处理台湾关系,也要看拜登2022年的中期选举。如果2022年的中期选举拜登意外赢了,日本可能觉得像现在美国的建制派这一套还可以,还可以再搞个五六年;可是如果中期选举拜登跛脚了,三年多前的美日关系是不是就要回来了?我们应该都听得懂吧?那样的一个美日关系,哪怕是安倍这么讨厌中国的,可是他在当首相的时候,为什么要努力做好中日关系?这也是我的好朋友川岛真之前接受英国国家广播公司访问时所说的,日本人在不同的场合说不同的话。要分清楚,安倍首相不等于安倍晋三,同样的做一个安倍派的会长跟做安倍众议员,也不一样。川岛真的专访讲得还不错。台日关系还是要分析日本外交,要重视它的外部关系,最主要的还是看美国中期选举;等讯号清楚了,如果拜登祇是一任的总统,那么日本在美日关系里面还是要留个安全阀,因为在同盟里面,日本始终担心被美国抛弃掉。当然美国也很怕被日本牵连,这个是同盟理论。
我大概回答了日本的内部派系的问题,我不认为现在岸田文雄会是一个短命的政权。实际上日本还有一个派系也是属于大宏池会,就是麻生派。麻生派是从河野太郎的爸爸河野洋平那里继承来的,像甘利明他们都属于这一派。事实上甘利明那时候没有帮少主(河野太郎)一把是有点违背义理,因为甘利明是河野洋平的人,河野洋平是大宏池会的,大宏池会到现在出了7个自民党的总裁,可是特别倒楣,总裁里面有两个不是首相。所以在未来,我觉得对岸田来讲,内政会比外交重要,因为他的政权要得到民意的支持,他才有空间在党里面去把以前的战友一个个找回来,30年从来没这样的机会,岸田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他不会错失这个机会。
林贤参:日本对外经济为重 台湾成为岛链基石
今天这个议题,我要从战略层次、特别是“安全困境”(security dilemma)这个概念来研究,今天美日跟中国,或者台日、两岸,都围绕安全困境在转,还有另一个理论是“同盟困境”(alliance dilemma),今天讨论的东西都可以从这两个概念来谈。
首先,问题根源就是中国的崛起。我不妖魔化中国,美国也好,英国也好,崛起之后往外扩张,都是一样。因为中国崛起,而且中国要追求成为海权大国,就冲击到西太平洋、印太,美国或者是美日同盟既有的优越地位。中国要发展海洋强权,以确保中国的国家利益,这跟美国一样。但在安全困境下,你的安全就变成别人的不安全,所以彼此之间开始有军备竞赛,美中关系在亚太就是美日同盟跟中国之间的安全困境。中国在东海、南海、在台海的强势作为,都造成原先这个海域里面的美日同盟不安全,所以美日要强化安全。当然从中国立场来说,防卫自己在第一岛链里面的安全没有错,但是你的安全变成别人的不安全了,这是问题的根源。
台湾问题,到底在争什么?2005年之前的两岸关系,台湾对中国大陆来说是中国统一的问题,这是民族主义主权的问题,但是2005年之后,大陆想要成为世界海洋强权的时候,已经质变了,变成战略问题。中国要成为一个全球性的海权大国,第一岛链一定要破解的。第一岛链关键在哪儿?就是台湾,台湾对中国来说是一个垫脚石,也是个绊脚石。垫脚石就是,如果拥有台湾,第一岛链就瓦解了,中国大陆可以立足于台湾、自由进出太平洋。如果台湾被敌对势力所控制,它就变成绊脚石,第一岛链就把中国大陆围住了,所以这是战略问题。
那么日本该怎么办?冷战期间,日本非常担心被美国卷入到对日本没有利益的战争中去,就是同盟困境中的背弃困境;但是,后冷战时期,日本人想像到中国的崛起可能会引发中日之间的一些矛盾对立,甚至有发生战争的可能性。所以后冷战时期,从1996年桥本龙太郎跟克林顿宣布“美日安保共同宣言”之后,日本想方设法把美国卷入日本可能跟中国之间的战争。所以,日本从1999年的“周边事态”立法,到2015年9月19日解除自卫权行使禁令的“新安保法”,这些统统是要绑住美国继续留驻在日本或东亚地区。当然,这里面也暗藏了日本需要走向一个所谓“普通国家”,利用美日同盟架构让日本慢慢转型,甚至成为军事大国的可能性。
再来看台日关系。台日关系取决于美中、日中关系。在一个比较对抗对立的中美关系之下,日本人从麻生太郎到岸信夫、安倍晋三,“台湾有事”、“日本有事”,不断加码,如果美中不是处于对立状态下,日本人是不可能这么讲的。
我们再回去看,安倍在2018年就开始跟习近平“蜜月外交”。在此之前,2012年12月26日安倍第二次执政之后的中日关系是对抗,安倍甚至说中日关系形同一战之前的英德关系。但经过几年磨合,跑出了一个特朗普的“美国优先”,这对中国是威胁,对日本也是威胁。特朗普说,日本卖美国这么多汽车,要提高日本汽车及其相关零组件的关税,而日本输美的商品当中,约有40%是汽车及其相关零组件,这个打下去不得了,《日本经济新闻》报道说,这是日本的核心利益。所以日本赶快上保险,日欧EPA很快签署生效了,万一对美市场被特朗普打掉,可以用欧洲市场取代。另外一个保险,就是改善跟中国的关系。特朗普2017年1月20日上台,2017年5月北京举办一带一路高峰论坛,安倍派自民党干事长跟首相秘书官参加,然后促成了2018年中日停摆快八年的外长互访,接着是高级别的经济对话,也恢复了李克强访问日本,安倍访问北京,然后建构中日第三方市场合作机制,双方签署52项协定和备忘录。安倍因为特朗普的关系,促成了中日和解,紧密地抱在一起,日本是以没有一带一路的名义参加一带一路的计划。中日的蜜月关系达到高潮,是习近平计划访问东京,但因为出现了COVID-19疫情,以致到现在没办法实现。
安倍够反中够右翼了,但是他当了首相之后不去参拜靖国神社,和好了。2006年10月6日安倍去北京访问,被称为“破冰之旅”。这么一个对中强硬派上来能搞这一套,为什么?因为有经济因素,其后中日关系在历经双方首脑互访的融冰、迎春、暖春的互访,建构出所谓中日战略性互惠关系。但后来因为钓鱼台的问题出来,才会到2012年安倍第二次执政的时候出现这样一个僵局。所以我说,安倍是一个不幸的男人,他第一次当首相时,面临的中日关系是“政冷经热”的僵局,再次当首相时,中日关系也是僵局。但是,我非常欣赏安倍这个人,他作为一个政治人物相当务实。日本的国家利益是经济,所以他看到特朗普这样子,就赶快跟习近平改善关系,才会有2018年的中日蜜月关系,这一切都是经济。
至于台日关系,日本绝对不能失去台湾,但是它本身又没有力量单独护卫台湾,所以一个最基本的做法就是在美日同盟的架构上,来确保台湾不要被中共“占领”,我认为这是他们一个最基本的政策底线。
至于怎么看日本新政府对台日关系的处理,现在的岸田应该还在看,看美中关系怎么走。虽然岸田在选总裁之前也是讲很大声,但是上台后不一样,日本首相务实,这样才是作为一个国家领导人应有的。就像安倍一样,在担任小泉纯一郎时期的“内阁”官房长官,然后干事长代理时,也是对中国强硬,但是执政后马上就务实了;后面也一样,卸下首相又回原形了。所以台日关系是从属的,台湾很可怜,日本要发展跟台湾的关系,完全看美中关系以及日中关系。
2012年12月26日安倍第二次上台后,台湾赚到一个渔业协定,因为中日关系不好。从2010年9月(钓鱼岛)撞船事件到2012年“国有化”事件,当时民间有喊出两岸合作保钓,日本人之所以会愿意与马英九政府签署“台日渔业协议”,是日本略施小惠给台湾的手法,就是为了分化两岸合作保钓。所以台湾是日本作为跟中国大陆讨价还价的一个筹码而已:当中日关系很好,台湾可有可无,当然日本绝对不会对台湾很恶劣,祇是晾在那里,反正不会再好,也不会再坏了;当中日关系坏的时候,就对台湾好,2012年日本朝野政党有相当共识,2012年台日渔业协议,本来日本不愿让利给台湾,但是有两岸合作保钓的口号出来,日本马上就让步了,这是给台湾的一个很好的经验。总而言之,台日关系从属于美中关系,从属于日中关系,现在的岸田新政府对台还在看,如果美中关系继续对抗下去,那么它对台湾会更进一步好。
陈文甲:“美中博弈”牵动印太情势
这几年台日关系因为印太区域情势变化朝向紧密发展,也就是当前的“美中博弈”,使得台日地位的重要性再次被凸显。“美中博弈”之所以方兴未艾,从“修昔底德陷阱”的观点,所谓一个新崛起的大国必然挑战现存大国,而现存的大国也必然回应这种威胁,双方就会面临立即性的危险,如同西元前5世纪急遽崛起的雅典震惊了陆地霸主斯巴达,双方之间因为威胁与反威胁引发长达30年的战争,同样的中国的崛起引起美国的关注。随着中国的“大国崛起”,直面挑战美国的世界霸主地位,引发近年“美中博弈”的白热化。
经由近10年来发生的几件“美中博弈”大事,足证美中的确处于竞争与对抗的状态:一是2010年中国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二是2010年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推动的“亚洲再平衡战略”;三是2013年中国推动的“一带一路倡议”;四是2018年美国前总统特朗普推动的“印太战略”正式成形;五是2018年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开打的“美中贸易战”;六是2021年2月中国实行的“海警法”;七是2021年4月美日领袖的高峰会,联合声明中罕见地对台海局势同表关切,载明“强调台湾海峡和平稳定的重要性,鼓励和平解决两岸问题”;七是2021年4月美国拜登“总统”的“联合盟友,反制中国”战略,并以“围而不攻”之势,在印太区域举行11场重要的多国联合抗中军演;八是2021年10月美国提出的“印太区域经济架构”,试图以“外交、军事、经济”等手段掌控印太局势;九是2022年1月RCEP生效,成为全球最大的区域经贸协定,意谓中国势力的扩张,而美国在印太区域的势力可能遭边缘化。
如上揭,美国从2018年特朗普政权推动的“印太战略”正式成形及“美中贸易战”的开打,直到2021年拜登开展的“联合盟友,反制中国”战略等都是典型的“美中博弈”,尤其当前拜登政权为有效遂行“联合盟友、反制中国”,先行以“外交安保态势”,链结“美日同盟”、“四方安全对话”、“七国集团峰会”、“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峰会”;嗣后以“军事安保态势”,筹组“澳英美联盟”(AUKUS),以及联合盟友举行十几场联合军演。近期又以“经济安保态势”,提出“印太区域经济新架构”。在在显示美国刻正以“外交、军事、经济”等全面性的安保结盟手段遏制中国,以维持主宰印太区域的地位,体现印太战略的目的。
美国向来对地缘政治的操作主要是采取“离岸制衡战略”,而台日关系发展近期特别紧密,当然是受到这个战略的影响。究此战略就是美国希望日本在印太区域军事、外交、安全等领域能够承担更大的责任,同时减轻美国在该区域投入,而日本从安倍政权到菅义伟政权,再到现在的岸田政权,当然都受惠于此战略,因此提高了日本在国际间,尤其是印太区域的话语权,所以日本在印太区域的政治、安全、经济及军事领域自然不断加大投入的力度。
台湾跟日本一样,同处第一岛链核心位置,肩负着美国对中国的围堵重责大任,台湾的地理位置自然变重要了,因为台湾对中国有两种关键作用:一是“垫脚石”,一旦中国并吞了台湾,台湾将成为中国的“垫脚石”,如此中国海军将可自由进出西太平洋及南海,整个印太同盟势将瓦解,国际及海洋秩序将因此而重建;二是“绊脚石”,若台湾成为美日台的同盟关系,则台湾将成为中国的“绊脚石”,如此更加发挥位处第一岛链的核心位置作用,也加大扼制中国的航海运输线,也威胁到中国东南沿海的安全,并制约中国蓝水海军的发展。所以对于中国而言台湾不仅仅是主权的核心问题,也是能否成为海洋大国的战略问题;而对美日而言台湾是攸关印太安全与利益的最前哨,也是“美中博弈”的“海权竞争”关键节点。是以近年美国一直加强对台军售,提高台湾武器装备现代化程度,部分武器甚至具备攻击到中国内陆的能力,如此台湾俨然与日本般成为执行美国“离岸制衡战略”的要角。
台湾产业攸关美日的经济安保成效
美国总统拜登于2021年10月在线上东亚峰会指出,将开始与印太区域伙伴建立一个“印太区域经济架构”,嗣后商务部长雷蒙多在2021年11月针对“印太经济架构”做出进一步的说明,就是要在印太区域建构一个有别于传统以“自由贸易协定”(FTA)为核心的印太区域经贸组织,而是包括“供应链韧性”等领域,并以战略方式协调供应链投资布局等议题;无独有偶的,日本岸田首相于2021年11月在“经济安全保障推进会议”首次会议上指出,“在世界各国为确保战略物资和获取重要技术而激烈竞争的情况下,切实加强日本经济安全保障非常重要”,并指示经济安保担当相小林鹰之迅速制定法案,据悉该法案主要内容亦为“供应链韧性”。
台日关系缺乏制度化的法源保障
2021年4月美日峰会,双方事后发布联合声明提到:“强调台湾海峡和平稳定的重要性,并鼓励和平解决两岸议题”,充分表达对台湾安全的重视,也从那时候开始,从美日同盟的紧密,到联合欧亚盟友进行以围堵中国为目标的军演,其目的主在维护印太区域的既有安全及利益,当然最重要的是台日的安全,有如美日同盟中的最具代表性的“东方之盾”军演,在2021年的联合军演中所代表的意涵,不仅是为了防卫日本的国土安全与东北亚的区域安全,防范朝鲜的飞弹与军事威胁,更重要的是要以中国为假想敌,应对中国在东亚海域的强势作为,并提高离岛防御能力,以防范中国对东海、钓鱼岛等区域的军事行动,进一步落实“周边事态的处置”到“重要影响事态”的“台海有事”之应急作战能力,就是在凸显“遏制中国,保护台湾”,并可视为一个军事方面的很大转变;另外从科技产业面来看,台美日的经济安保部分的核心就是半导体供应链,从台积电去年受邀分赴美国亚利桑纳州及日本熊本投资设厂,此乃大势所趋,因为在半导体供应链上,美国提供资金与技术,日本提供材料,台湾则有强大先进制程产能,所以也让台日关系更加密切。
但从历史因素及现实角度来看,台日关系自然不如台美关系,因为战后72年来,台湾不管是安全防卫,还是民主法治,或是产业升级等方面都是美国在主导;此外,台美之间有“台湾关系法”,而台日关系却碍于没有类同台美般的制度化法源作为关系的基础,彼此的互动祇能仰赖美国的授意、台日高层的善意及民间的情谊,关系上自然无法进一步深化与紧密。
岸田去年底之所以能够出线担任自民党总裁及首相,除了内部的党内派阀、官僚体系和财阀之“铁三角”力量的支持,来自外部的美国支持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所以这个日本二战以后就律定“唯有通过获得美国的信任及支持,才能达到日本国家利益的最大化”的“追随美国”的不二法则下,历届政权始终以“强化美日同盟”为首要,一切都以“美国的意志为意志”,举凡强人政治的安倍晋三任内都没办法改变,何况是安倍政权的继任者菅义伟政权及岸田政权更是无法自主,所以强化“美日同盟”,实乃岸田外交安保的重中之重。惟在全球化的当前,在“全球最佳经营模式”的催化下,中国俨然成为“世界的工厂,也是世界的市场”,当然对日本经贸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因此日本在应对美中关系上,日本尽量保持战略平衡,如此操作空间远比战略清晰来得有弹性与空间,所以多年来既能“安保紧靠美国”,也能“经贸依靠中国”。
至于当前岸田政权对中及对台关系的处理,会依照着派阀、官僚和财阀之“铁三角”,以及美国的意志去执行。然而日本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在强化与台湾的连结的同时,又要发展与中国的经贸关系和安全互信,尤其在安全互信上日本需要谨慎处理好对中关系,因为中国可能会针对美日同盟的高度“战略遏制”,采取有效“战略反遏制”以为突围:一是深化与俄罗斯战略伙伴关系,藉以中俄军演来抗衡印太安全同盟;二是操弄朝鲜的核武威慑,压迫美日同盟屈服,以突破印太战略布局;三是积极在东海、台海、南海与钓鱼台等区域执行“灰色地带战略”压制力量,并布署对美日同盟的“反介入/区域拒止”军事动员,企图“以战止战”的策略,来吓阻与反制美日介入;四是强化东协国家的军事及政经作为,藉由“RCEP”、“一带一路”、“南海行为准则”及“建设军事管控能力”等战略力度,来拉拢同东协的政经与军事等方面交流合作,企图突破印太盟国在南海的势力包围。所以日本在对中问题上将会在美日同盟的基础上,灵活与中国进行“对抗中有对话、围堵中有接触”策略,并妥采既深化美日同盟且不与中国交恶的“战略模糊”。
至于日本对台关系方面,咸信亦将延续以美国马首是瞻的政策,如同美国白宫“国安会”印太事务协调人坎博2021年7月在华府出席“亚洲协会”活动时表示:“美国支持与台湾发展强有力的非官方关系,不支持台湾独立”,都是持“非政府间实务关系”,日本亦会随美保持既有的“官方民间分流”政策,至于官方立场祇要中国一抗议,日本政府就是那一套“标准答案”:“日本对台湾的立场,如同1972年的日中联合声明,与台湾维持非政府间实务关系的立场并未改变”。所以当前日本同台湾的非官方关系,就交由前首相安倍去经营与发展;至于日本同中国的官方关系,则由现任岸田首相与林芳正外相维持有效的经贸发展与安全互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