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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 Bat Dawid:乌木雕塑里的非洲女神

Angel Bat Dawid(图片来源:澎湃新闻)

  中评社北京3月4日电/据澎湃新闻报道,我们听Angel Bat Dawid,只觉得好听,没有其它问题。可对欧美人来说没有那么容易。她在德国的爵士音乐节演出,唱到正酣处鼓动观众跟她一起喊“The Black family is the strongest institution in the world”(黑人家族是全世界最有力的单位)。观众迟疑着不肯跳进圈套,任凭她反覆恳求、呼喊、哽咽、叹气,好像可以用不同的语气、韵律和节奏把句子永远进行下去。男和声压低的声音像机器一样无情推进,现场陷入僵局。对抗的情绪滋生。德国现场的观众以白人为主,他们自诩开放文明,早就把关于种族见地的种种阴暗面抛进历史的尘埃。可台上的黑人女爵士歌手、单簧管手、键盘手、作曲者Angel Bat Dawid偏不罢休。她的几乎每首歌都在探讨黑人处境,在浓烈、狂乱和温柔、静谧中拉回拉锯,难以平息。现在她竟然提出让异国观众像游行者喊口号的过分要求,哪怕是在音乐节而不是街头,也让人感到被冒犯。

  在黑人问题上,芝加哥爵士音乐人Angel Bat Dawid就是这样激烈。接受《卫报》采访的时候,她挑选的成长故事全是关于歧视和伤害,是这种肤色的人在新大陆上的普遍遭遇。美元让她不满。她在电话里告诉英国记者,纸币上严肃的乔治·华盛顿和亚布拉罕·林肯对她来说不是对祖国有重大贡献的伟大人物,而是蓄奴者。因为掏钱的时候必须看见这些面孔,Angel倍感压抑。

  连我们都能透过文字被Angel强烈的愤怒吓得不敢吱声。但还好她是音乐家,不是作家。音乐家一向有言辞激烈,态度强硬(甚至三观不正)的特权。他们的言论人们往往听过算数,用一句“音乐家嘛”一笔带过。最好宽容地对待音乐家的思想,享受音乐本身就好了。

  必要时,观众可以割断思想和音符之间的联系,但音乐家本人或许并不甘心放弃思考的权利。Angel Bat Dawid是那种对黑人境遇特别在意,用尽全力以音乐为反抗武器的斗士。好在她的音乐够好,才没有被看作“斗士”。她的思想不为她的音乐加分。人们依然仅仅把她视作一位潜力无穷的出色新人。

  2019年Angel Bat Dawid出版首张专辑《The Oracle》,立即被慧眼识珠的媒体们捧上当年各张年度专辑榜,首批100张黑胶唱片瞬间售罄加印。作为新人,尤其还是非常小众的自由爵士新人,这是异常的好运。刚才说到的尴尬德国现场,来自她的最新现场专辑《LIVE》,演出者为Angel Bat Dawid和她的Tha Brothahood乐队。

  在大学主修古典音乐和成为全职音乐人之间的七年,Angel在高级时装店打工,收入不菲。她很擅长为不同的女性寻找最适合的服装,也清楚知道自己的样貌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她不像当代美国黑人,像她的非洲祖先,口鼻开阔,身上无一处不丰满。照片里定格下来的Angel就像暂时被禁锢在乌木雕塑里的非洲女神。不合西方审美胃口的原始女神。

  贝多芬的单簧管协奏曲递给她人生第一份音乐礼物。音乐进阶的路越往上走,她越发现同路人的种族趋于单一。交作曲作业时,她写得不错,大学教授毫不掩饰惊讶。“因为我是黑人吗?”“对啊。”她告诉别人自己是音乐人时,别人总以为她是歌手。黑人女音乐人除了唱歌还能做什么?经验在这个领域没有给人什么想象空间。除了单簧管和钢琴,Angel Bat Dawid还会作曲。混迹芝加哥先锋音乐场景后,她又磨练出担任爵士乐队首领的非凡能力。

  首张专辑《The Oracle》是单人作业,Angel用iPhone录下每一轨器乐和人声,连棚都没进。她识谱,乐队里有些乐手不识。分轨是录给不识谱的乐手听,音乐制作是从YouTube上现学现用。水到渠成的时候,素材变成了了不起的首专。到《LIVE》时,她已能够独挡一面,带领一队人马信马由缰,自由驰骋。

  习古典音乐出身的音乐家转爵士并不容易,但如果开窍,很快一通百通。Angel很晚才接触到爵士,尽管芝加哥有历史悠久,活力十足的爵士底蕴。碰到以爵士为媒介建立社群的Participatory Music Coalition之前,Angel对爵士乐陌生并且抗拒。她以为爵士“是男人的专利,太过明亮,没有投下一丝阴影,成了一种怪吓人的体育运动”。萨克斯手大卫·博伊金(David Boykin)是一个星期日自由爵士即兴活动的组织者。他邀请Angel参加,告诉她“只管放开去玩”。音乐和舞蹈作为心灵解放的功能再次见效,Angel的耳朵、手指、歌喉一旦体会到这种乐趣,就不愿意回到精品店继续领全职薪水。

  芝加哥著名的音乐组织AACM(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Creative Musicians)的大本营在城南,离她家仅几步之遥。以黑帮和贫穷为招牌的地区藏着活跃的音乐机体,Angel想都没想就投入了这个集体。

  上世纪六十年代建立的AACM、Angel与她的Tha Brothahood,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费城的自由爵士传奇Sun Ra和他的The Arkestra乐队。Sun Ra是最早一批使用键盘和效果器的爵士音乐家,20世纪最高产的作曲家之一,在爵士舞台上融入视觉和戏剧艺术的先驱。以上是对他的大路货简介。在社区和音乐同行眼里,Sun Ra的吸引力来自他天生的领袖魅力(据说先后有数百位音乐人待过他的乐队)、神秘主义的倾向(他相信外星人存在和超自然力量)、对社群的凝聚力以及带领在场所有人进入超验状态的能力。

  Angel也爱Sun Ra。她相信音乐是短暂的快乐沉浸,更加相信音乐能改变现状,为黑人社群创造物理空间。秘诀是不断地重复。只要不断地变换方式重复音符,就产生某种魔力,改变什么。

  Angel最拿手的是吟诗般地念咒语,或念咒语般地吟诗。“What Shall I Tell My Children Who Are Black ”出自玛格丽特·柏洛兹(Margaret Burroughs)同名诗歌的首句。诗写于1963年,内容却永不过时。Angel讨厌这首歌,就像玛格丽特憎恶它一样。她们憎恶它传递的现实,但仍然慷慨地赋予丑陋现实最美的音乐和语言。Angel把这句诗舒展成一曲温柔的摇篮曲,单簧管与键盘像琐碎的回忆一样漂浮其中。《The Wicked Shall Not Prevail》的三重即兴人声和手鼓绵密的节奏合作无间,像一场专业级别的花式长绳表演,令人目眩神迷。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Angel Bat Dawid会像Sun Ra一样持续高产,最终创造属于她和伙伴们的空间。当“Live”(现场)和“Live”(生活)合并,她或许就不会感到如此压抑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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