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克明：终止ECFA将如何影响台湾经济？

　　中评社北京4月11日电（作者 陈克明）继去年10月中旬台“国安会”报告提出“ECFA可能被终止”问题之后，最近在台“立法院”总咨询中，这个问题又再度出现，成为岛内媒体关注的焦点之一，在新冠病毒肺炎疫情防控期间，成为另外一个媒体关注问题，说明其对台湾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我们注意到，台湾民进党执政当局的有关部门（包括“经济部”、陆委会、“国发会”等部门及其相关官员）的正式表态中，一改过去民进党竭尽全力抹黑ECFA的态度，首次正面承认ECFA对台湾经济的作用。当然，出于意识形态原因，台有关部门有意淡化如若ECFA终止执行可能对台湾经济产生的不利影响。台“经济部”负责人在“立法院”咨询中说，“如果说有这样的话，大家关心的影响部分大概就是在5%的范围内”。该负责人之前在“立法院”经济委员会的咨询答覆中指出，如果取消ECFA，“影响台湾整体外贸金额低于5%” （台湾中央社记者范正祥台北3月27日电）。

　　从这位官员说这话的语气和语言表达使用的措辞上看，台湾民进党执政当局对ECFA终止执行可能对台湾经济产生的不利影响的评估结论是：影响不大。因为他先后两次答询时表达了“最多只有5%”的意思，至于“台湾整体外贸金额”应该客观地理解是指外贸出口总额，如果是指台湾的对外贸易总额，也就是进出口贸易总额，我想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用“最多只有5%”意思表达了。

　　对台湾外贸出口额影响5%，是一个什么概念？2018年台湾的外贸出口总额为3360.5亿美元，其5%就是168亿美元，占2019年台湾GDP的2.7%，相当于5000多亿新台币，这样的影响规模究竟是怎么样我想台湾社会和民众自有公论。

　　这个5%是怎么估算出来的我们不得而知，台湾经济部门的官员在谈论这个问题时有提到，按ECFA早期清单大陆对台湾出口大陆的零关税项目共539项，2018年的贸易额是236亿美元，占台湾出口总额的7%。考虑到即便ECFA被终止，这些项目的贸易也不会完全清零，取消零关税使贸易成本上升，会影响出口企业利润，但有需求就还可能会维持一定的贸易关系，所以最多不超过5%的估计似乎是有一定的依据。

　　但是，这里面还有一部分影响我不知道台经济部门在估算时有没有考虑进去（我想应该是没有），这就是ECFA的早期清单中台湾自大陆进口的货品贸易项目和服务贸易项目。

　　根据ECFA早期清单，台湾对大陆出口台湾的机械、石化、纺织等267项货物实行零关税，主要是以原辅材料、半成品为主，这些产品在大陆出口台湾的贸易额中大约占10%左右，但对台湾的相关产业的生产和对外贸易肯定有一定的影响作用。我们注意到，由于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台湾在2019年对美出口大幅增长，这就是所谓的转单效应，与此同时，大陆对台湾出口也大幅度增加，明显超出正常状态，这充分显示从大陆进口的中间产品与台湾的出口贸易高度相关，因此，一旦ECFA终止执行，也会通过这267项大陆出口台湾的货物直接影响台湾的相关产业的生产及其对外贸易，虽然我们现在由于数据问题无法知道这种影响究竟有多大，但可以肯定这种影响是存在的。

　　根据ECFA早期清单，大陆同意向台湾开放11项服务贸易项目，截至2019年6月底，在服务贸易领域，台湾共有56家金融企业和1158家非金融企业利用早期收获优惠政策在大陆提供服务，41部台湾电影被核准引进大陆。其中，台湾已有14家银行在大陆设立法人银行、母行直属分行和代表处共30多个，4家投信公司在大陆参股设立基金管理公司，20家投信公司和1家券商获大陆核准的QFII资格，12家保险公司赴大陆参股投资等。ECFA为台湾金融业开拓大陆市场打开空间，2017年台湾银行业获利总体出现衰退情况下，大陆分行全体获利达到42亿元新台币，创进入大陆市场以来的新高。此外，台湾的保险业在近十年中也因为ECFA而在大陆市场得以快速的发展，表现不俗，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倘如ECFA终止执行，对这些服务业将是严重的打击，当然也直接打击了在台湾经济中占有重要地位的服务业。

　　实际上，台湾经济部门的5%估计，显然主要只是考虑直接的影响因素，ECFA对台湾经济的影响并不只是对台湾的对外贸易产生影响，虽然ECFA由于受到台湾方面的干扰影响，后续货贸、服贸谈判未能最终完成，十年来只是其早期收获清单在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早期收获清单直接影响两岸贸易，但它一旦被终止执行，还会通过贸易对其它方面产生间接的影响，比如：

　　第一，在ECFA早期清单中，台湾享受大陆零关税优惠的539项，都属于传统产业，在台湾的GDP中所占比重不是很大，但由于这类产业能够吸纳的劳动力多于新型产业，因而这类产业对台湾的就业、收入分配以及消费的影响相对大于新型产业，所以如果ECFA终止执行，不仅是有因为5%的外贸出口减少对台湾GDP产生负面影响，还有因为减少就业、收入降低而减少消费对GDP的影响，对于服务业来说也是如此。这不但影响对GDP增长的贡献，还会带来相关的社会政治问题，比如，农民问题、失业问题和收入分配问题等。

　　第二，如果这些相关产业因为ECFA的终止执行而失去零关税优惠条件，意味着他们将可能失去大陆市场，倘若不愿意放弃大陆市场，为了摆脱在市场竞争中的劣势地位，只好选择向大陆或其它地区转移，如果考虑到相关产业链关系的存在，发生产业转移的可能不仅是539项产品的有关生产企业，是否会牵连到相关产业链的企业转移，从而可能引发新一轮产业向外转移风潮，值得关注。

　　我们必须看到，如果ECFA终止执行，对台湾经济最大的影响是两岸关系。

　　台湾民进党执政当局的多位官员说，ECFA对两岸都有利，不乐见因为政治原因而受影响。这对于有些人来说，言外之意是，如果ECFA终止执行，两岸都要受损，这当然是事实，但是，他们不愿意承认，大陆所受到的损失远小于台湾。

　　第一，从绝对规模上看，早期清单中，台湾对大陆出口是200多亿美元，而大陆向台湾出口的只是50亿美元左右，相差三至四倍；

　　第二，从占比上看，台湾对大陆的这部分出口占其全部出口贸易额的7%，而大陆对台出口的这部分贸易额只占大陆出口总额的千分之二左右，这个差距就更大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两岸经济体系对这种不利影响的消化能力不同，这就是各自的进口替代能力不同。对于大陆来说，ECFA早期清单中，从台湾进口的农产品以水果和水产品为主，这些产品对大陆来说不是生活必需品，属于提高消费水平的市场品种调剂性质，基本上是可有可无的商品贸易，这部分当初更多的是考虑照顾台湾农民的利益而专门主动向台湾开放的，目前全部大致也只有30多亿美元左右的规模，根本不会影响大陆农产品市场的供求关系。而其它的工业品输入部分，以大陆的工业体系的完整性及生产能力和市场规模（规模经济），这些又基本都是比较传统的工业产品，基本没有技术障碍，实现进口替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反过来，对于台湾，从大陆进口的267项产品，虽然数量不大，但品种繁多，加上台湾的制造工业不成体系，受加工能力和规模经济的影响，基本难以实现内部进口替代，如果不能在其它地方找到替代供货来源，即便没有了零关税，可能还要继续从大陆进口，更何况，大陆作为“世界工厂”，输出这些产品的比较优势是十分明显的，因而台湾从其它地方找到更合适的替代货源的可能性不大。

　　我们知道，早期收获清单只是整个ECFA中的一个不是最重要的部分，当初大陆更着重于后续的两岸服务贸易协议和两岸货物贸易协议，然而由于台湾方面的原因，这两个ECFA中最重要的内容已经不存在了，随着大陆经济的快速发展和经济水平的不断提升，只有早期收获清单在发挥作用的ECFA已经失去当初签订时所寄予的重要意义，这无疑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可以成为在遵循WTO规则的基础上（即在双边FTA签订之前的临时协议期一般不超过十年的规则）使ECFA自动终止的主要原因。况且，正如上面的分析，终止ECFA对于大陆经济所产生的不利影响远远小于台湾，并且完全在大陆经济所能承受和克服的能力范围之内，因此，从大陆经济方面的考量显然不是大陆决定是否终止ECFA的主要影响因素。

　　当然，大陆应该不会轻易决定终止ECFA，这是因为，终止ECFA的执行在经济上虽然对大陆经济的影响远小于台湾，其损失影响完全在大陆经济的可承受范围，但对台湾经济的影响则相对比较大，特别是可能对于台湾社会的部分民众造成较大的影响，这有悖于当初签定ECFA和大陆对台政策的初衷精神，如果基于这样的考量，即便是ECFA期满，也是完全可以通过寻求变通的方式加以延续执行的。

　　那么，如果大陆不是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而决定终止ECFA，就只能是在判断两岸关系处于极其严峻的状态下，完全出于政治上的考量，如果是这样，那必然是因为两岸关系呈现持续恶化，两岸关系和平发展无法继续走下去，大陆无法继续执行现有的对台政策，这无疑意味着两岸关系可能进入“脱钩”状态，这才会是对台湾经济产生巨大冲击的开始，受影响的就不仅仅是上面所分析的涉及ECFA早期收获清单部分，还将扩大至现有的2000多亿美元的两岸贸易和两岸经贸合作的各个方面，仅就台湾对大陆高达40%的市场依存度和每年1000亿美元的贸易顺差这两项就足以严重冲击台湾经济，因此，处理好两岸关系，才是促进台湾经济顺利发展的重要保障。

　　目前，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特别是欧美疫情严重，使全球经济面临严重衰退的威胁，无论是大陆经济还是台湾经济，也都面临严峻考验。我们看到，当中国大陆疫情最为严重时，疫情严重影响经济运行，让世界都在关注这个“世界工厂”的停摆对全球经济的影响，很快有人在谈论国际分工中的供应链重组问题，台湾的有些人更是认为这是摆脱对大陆经济高度依赖的好时机。然而，随着大陆疫情防控情势转好，开始进入经济恢复阶段，全球疫情则进入不断恶化状态，特别是西方经济发达国家形势十分严峻，世界第一大经济体的美国成为疫情最严重的国家，全球性经济衰退不可避免。面对同样的全球经济状态，两岸经济则可能会是不同的局面，台湾经济高度依赖外部市场，将要承受的冲击是可想而知的，而大陆既是世界工厂，也是全球最大的市场，这是我们摆脱危机最有利的可靠的资源，是我们克服困难，度过难关，把世界经济衰退影响降低到最低限度的优势所在，而这对于台湾经济又意味着什么？台湾经济对大陆市场的高度依赖成为其降低全球经济危机影响的有利条件，两岸近四十年来业已建立的经济关系，使台湾经济有可能借助大陆市场摆脱全球经济衰退带来的困境，何况这个时候已经不存在可以进行供应链重组替代的可能空间了，而且，如果大陆经济能够利用自身的有利条件率先走出全球经济危机的阴霾，将进一步增强大陆经济在未来国际经济新格局中的地位，这无疑也将有利于台湾经济的发展。这就是摆在台湾经济面前的现实，与大陆共进退，才是台湾经济发展的出路。

　　因此，在这样的形势面前，台湾的民进党执政当局与其关心ECFA会不会被终止执行，倒不如立刻停下“反中抗中”的脚步，认真思考如何采取有效举措改善两岸关系，让两岸关系和平发展得已继续，这才是有利于台湾人民、造福两岸民众的有益之举。

　　（作者陈克明，华侨大学两岸关系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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